路明非無精打采地將書包扔到座位上，立刻在桌上趴倒，埋在臂彎里深深呼了一口氣。

他其實遲到了，雖然少女立刻便把他送回了仕蘭中學門口，但被驚恐的情緒包裹之下，他自覺邁出哪條腿都感覺別扭，好不容易跨進教室的時候早自習已經開始十幾分鐘了。

但是似乎并沒有人關注到他，就連老師也沒有。

這在往常簡直是難以置信的奇跡，但今天卻是必然的，路明非也十分明白這一點，因為教室里沒有人在早讀...不止是他們班，恐怕全校，全市，全國，乃至全世界都在看新聞——現在掛在黑板旁邊的小電視上播出的內容。

“...就在今日早些時候，在xx市xx街道確定了越獄者的死亡，其同伙，出現在監控攝像頭，以及被獄警、囚犯和路人看到過的騎著大象的黑色膚色光頭壯漢不知去向，武裝部隊對于現場的勘察還在持續中，尚未知曉到底是什么參與了越獄...”

“根據不完全可靠證據，騎象者身上帶有象征波斯帝國皇室的紋樣，而幸存下來的囚犯稱，犯人曾神態癲狂地與空氣對話，期間有諸如‘契約’，‘英靈’等詞語，精神學科專家表示犯人沒有人格分裂的跡象，初步視作存在某種非自然現象，具體結果請大家關注后續...”

“到底是這些新聞工作者瘋了還是我瘋了？哨卡呢？武裝直升機呢？？！”

“甚至還在推卸責任！用什么靈這樣的字眼，真不敢相信現在的新聞業墮落到了什么地步，為了博人眼球，掩蓋自己調查不力的事實，都敢公開宣揚迷信了！”

擔任語文老師的班主任義憤填膺地發表著評論，狠狠按下遙控器的關機鍵，沒好氣地向學生們吼道：“趕緊開始早讀！”

路明非也算緩了過來，跟著大伙的動作慢吞吞地拉開拉鏈摸出課本，將自己埋在后面，不時發出點蚊蠅般的細微聲音以示自己的存在。

班上的聲音漸起，但除了最前排和容易被抓包的窗臺邊的位置傳來的聲音比較大以外，路明非明顯地感覺到周圍的聲音實際上仍然保持在新聞內容之上。

“英靈？真的存在這種東西啊？第一次在新聞上聽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點進了什么自媒體視頻呢！”

“是啊，就跟什么動漫電影里才有的名詞一樣...真要有刀槍不入的召喚靈也太酷了吧！”

“酷？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這種超出現實邏輯，能夠顛覆科技力量體系的存在能是普遍性的么？那莫不是整個世界墮入動畫游戲的設定當中了，怎么想都只是極少數人可能具備這個資格吧！”

“對啊，剩下的人就只能祈禱擁有英靈的人沒有什么壞心思...不然在他們眼里，我們就跟螻蟻一樣弱小吧...”

“這力量確實恐怖啊，不過那個囚犯跟英靈簽訂了契約都沒保住性命，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夠逾越英靈殺死他？！”

“天吶...我現在感覺連出門都充滿了危險，你說那英靈能追得上汽車么，應該不至于以馬路上的車輛為攻擊對象吧？”

“那可說不準，新聞里不是說了，那個騎著大象出現在現實世界的英靈直接撞破了監獄的圍墻，毀壞掉了近半的內部牢房和設施，而且追蹤堵截都不管用，一晚上就跨越幾千公里到了咱們這里，真要動了殺心，就算你開的是飛機也跑不掉吧！”

聲音突然靜了一下，路明非警覺地抬頭，一直游移在立著的書本上方跟隨著班主任移動的軌跡的眼睛看到了后者巡視一圈后出門的身影，大概是去過早去了，班里的氛圍立刻也松弛了下來，放肆地交頭接耳起來，音量也逐漸擴大。

“話說回來，剛剛新聞里不是還提到說那囚犯的尸體是在鼓樓街被找到的么？還說死前囚犯最后一次在主干道露面抓了一個路人試圖充當人質來著，我記得路明非好像就是住在那片區域的吧，而且他還遲到了來著，路明非你有沒有看到逃犯的樣子啊？”

驚魂未定的路明非尚在鬼鬼祟祟地觀察周圍，借此了解一下他錯過的新聞內容的前半部分，誰知道同學們話鋒一轉，話題的焦點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還從未體驗過如此受人關注的滋味，特別是來自他最熟悉的左前方的陳雯雯的視線，若是往常得到如此矚目的待遇，他高低要在暗戀的女神面前裝模作樣地說上幾句似是而非的話試圖博取她的好感，但今天路明非只覺得身上猶如冰火兩重天，精神在目睹殺人現場的沉重壓力下飽受折磨，根本難以應付這些同學期待的目光。

“沒...沒有啊，我就是...起床晚了，昨晚沒睡好...”

路明非結結巴巴地回答道，隨即周圍的同學也把視線收了回去，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對一個班里日常的透明人抱有特別的期望是多么愚蠢的想法，各自回過頭繼續早讀以及夾雜在其中的竊竊私語了。

他松了口氣，盡管很不愿看到陳雯雯失望的回頭的表情，但他總不至于在人聲鼎沸的教室里大肆宣張自己的奇遇。

特別是當他眼角的余光每每劃向課桌的右側斜上方時。

“...你能別坐在桌子上么，要么把血擦干凈，要么把鐮刀收起來吧...一抬頭撞上刀刃的反光真的很嚇人啊我的小祖宗！”

“有什么影響？他們又看不到我的存在，你那么害怕干什么？”

從進入教室便一直坐在那兒的少女滿不在乎地回道，長發如瀑，垂落在路明非手邊，身軀的輕微晃動使得發梢拂過他的面頰，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感。

路明非無聲地挪動了一下屁股，雖然知道少女此刻處于靈體化的狀態，但他還是不由得擔心對方會不會一時興起惡作劇般將血點抹在自己身上。

當然會害怕啦...他在心里默默吐槽著，都已經被通報了來頭的情況下他要是還不怕那真是神人了，畢竟這個外表柔弱可愛的少女...

自稱是瘟疫、破壞、災厄乃至死亡的主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