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就是稱為英靈座的地方么，少女不禁想著，還真是冷清啊，偌大的殿堂沒有自己以外的第二個人。

她是被阿賴耶找上的，當那個外表形如星球的意志集合體出現在眼前，用富有感染力的語氣發出邀請時，她只覺得對方是昏了頭。

這是當然的，她跟抑制力的誕生大概是同一時間，非要精確先后那將是一個永恒的哲學問題，死亡的概念，以及懼怕死亡所產生的存續的意志，這就是二者的存在根基，也正是因為彼此了解，她才會覺得找自己打交道的阿賴耶很是可笑。

畢竟，讓能夠主宰死亡的對象擔任守護人類生存的神明，哦不，按它給出的稱呼是...英靈，怎么想都是背道而馳吧？

但它的態度不像她熟知的狡猾，而是十分堅決地重復了自己的請求。少女托著下巴，感受著與地面沒有太多區別的寒意，思緒回到那個夜晚，在她冷眼旁觀著名為人類的物種討伐了力量上碾壓自己的野獸，歡呼著慶祝他們成為這片大地上的統治者時，那個存在來到她的身邊。

“...沒搞錯么？”她冷笑了一聲，“你確定是找我，而不是可能已經胎死腹中的我的某位姐姐么？”

“沒有，我找的就是你。”那團無機物的聲音飄忽，難以分辨其是否也存在性別的區分，“我建造了一個場所，專門用于居住回應人類愿望的靈體...”

“那跟我有什么關系？我只會回應他們自我毀滅的愿望。”少女冷漠地打斷了它的話。

“...不，我能感覺得到，你投向他們的視線里包含著愛意，只是大多數時候不被允許接近而已。”

“沒有那個道理。”少女依舊否認道，“我只是好奇他們每一次會用什么形容詞描述我的到來罷了，這種事只有人類做過，僅此而已。”

“你可以在英靈座中慢慢觀看。”阿賴耶不依不饒地堅持著，“那里的一切會隨人類的存續永恒下去。”

“即便不需要你的插手我也一樣不會消亡，哪怕他們憎恨害怕我的存在，也不可能將我遺忘，你應該去找一些完全脫胎于人類的個體，而不是企圖將我規劃成你的下屬。”

“我只是邀請你當第一名住客而已，畢竟一開始總是最困難的。”

“意思是承認你要以欺騙的方式招募打工仔了么？”她笑了笑，“這可不符合你崇高的描述。”

“...總會需要犧牲的，他們自己也清楚，為貫徹終生的夙愿擁有一個實現的機會需要付出的代價，這是...”

英靈誕生前閃爍出的卑劣的真實，過去很久她仍然記得阿賴耶承認時的語氣，明明做好了構造宇宙中最大騙局的準備，但卻又保留著似乎已經不再必要的偽善面孔。

“我并不想參與你自以為偉大的事業中去，讓因為遺憾與愛留存下來的意識，為還活著的人類的愿望奉獻第二次生命，這么殘酷的命運，哪怕是所謂的英靈也承受不住吧。”

她看著若隱若現的瑰麗造物，發出不易察覺的嘆息聲，在尚且沒有佐證的時候，她已經為這個過于理想化的計劃判了死刑。

會有人沒有考慮過超出自己能力范疇的愿望嗎？答案當然是肯定的，那么所謂的英靈又該怎么界定去滿足？留下過一個神跡，引發的將只會是愈發難以滿足的狀況，直到榨干無條件施舍一方的心力。

那，會有人不存在自我中心的愿望么？她不禁啞然失笑，那樣的人應該會是最適合成為英靈的耗材吧，如果有機會，見證他的結局，或許是一個不錯的娛樂呢...

“我會跟你去。但只是因為想找一個安定的地方罷了。”她已經看膩了各種原因導致的死亡，盡管那些都來自她的權能，但她始終沒有插手，即便如此災難依舊源源不斷，她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世界每一個角落現身。

雖然看不到逸散著柔和的藍色光芒的球體的表情，但她似乎能顯著地感知到它的喜悅。

“那真太感謝了，不過我相信等之后你一定會在這里找到能夠對話的對象的...”

......

少女從此留在了神殿當中，看著那個球體忙碌著為她尋覓同居者的身影，不禁也感覺到一絲煙火氣，心照不宣而沒有點破的是阿賴耶一定要得到自己答復的真實原因——大概是覺得管轄不了她的力量，至少也要限制她的出沒頻率，盡管這其實并沒有什么意義，但也算是其為了守護的對象保駕護航的良苦用心。

從此她就待在了英靈座中無人知曉的房間里，看著一個個住客搬了進來，逐漸變得人聲鼎沸，阿賴耶也再也沒有閑暇拜訪自己，只是偶爾，她在人間的分身訴說見聞時會帶回其愈發疲憊的描述。

那是當然，即便只是旁觀，她也看得出來，那些努力并沒有什么改變，不過是徒勞地為爭斗增添了一種方式，從魔術到科技，她的分身仍然頻繁地趕往現場，或是因為人類，或是因為被人類剝奪生存權利的生靈，直到反抑制力的誕生，加速了已經注定的毀滅。

是啊，一定會的，只不過是在輾轉無數個世界，在英靈座坍塌之后，從未被祈禱過的她被立場逆轉的人類實現了愿望。

......

她不可能錯過御主的聲音，甚至可以說，她很享受被喊起那個因為其使用語言而稍微做了點改變的名字，反正也是專屬其使用的東西，不過她也沒必要時時刻刻守在身邊，如果說其他從者已經瓜分掉了包括魔力回路以內的很多東西，那么只有孤獨，是無法被奪走的紐帶，而為了維系這種感覺，她有時會去往一個遺跡發呆。

今天的英靈座的重建工作依然遙遙無期，不過好在她已不用委身于廢墟當中，只是偶爾從那個人身邊離開，在這里憑吊過去的輝煌。

她是世上萬物終結的見證，冥冥之中也包含了這個棲息之所，如同因果律的法則，一定要經過她的眼睛，不過現在，她倒是希望有一個例外。

一個不在眼前，也會從心底浮現出的傻瓜。

少女笑了笑，突然對承載回憶的殘垣斷壁棄之敝履，如風般消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