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幾朵,各表一枝。
且說曹阿瞞派出快馬回稟朱儁,生怕眼前戰場之中兵力不夠,難以圍剿蛾賊,另一方面,本欲救援皇甫堅壽,卻看到這涼州郎君,神威大顯,連斬數賊。
心神震動之際,又不免生出貪功的想法。
畢竟此時的曹操,官至騎都尉,秩比兩千石。
只差臨門一腳,他就可以跨入兩千石的高官行列。
所欠缺的功勞,眼下正是大好的時候!
痛打落水狗,不外如是!
而如果僅僅是擴大斬獲,卻只不過是給此番大勝錦上添花,真要能讓他更進一步——非得波才,彭脫的人頭不可。
況且,右中郎將如何作戰他不得而知,但僅僅是今日里破開賊陣,踹入中軍,蛾賊的戰力和意志,并無任何足以稱道之處。
說白了,皇甫堅壽以四百人馬借助天地之力,解了長社之圍,固然讓曹操贊嘆不已,但難免過于順利,乃至于讓緊隨其后阿瞞生出了些許驕縱!
或者說——自信。
憑什么涼州的一介小郎君能如此順遂?定然是蛾賊不堪一擊罷了!
“傳令!”
曹操伏在馬背上的身子直了起來,對著親隨說道。
“收攏五百人馬,其他人聽從左中郎將調度,我要速速去追波才!”
命令一下,十多個騎士策馬展開,在混亂的戰場中執行任務。
夏風吹來,曹操瞥了眼戰場,天色已經漸漸亮了。
耳邊傳來的一陣又一陣喊殺聲,都屬漢軍序列。
蛾賊后營的民夫,連糞叉都不能人手一把,中軍倒是有些精銳,卻在大勢面前毫無作為,被潰退的人潮沖的七零八落。
至于前鋒……那都是些用來驅趕攻城的炮灰,只怕連飯都吃不飽。
兵敗如山倒,曹操此時此刻,在戰場上,看到的景象,比竹簡里,來的更加真切。
此地所有官軍加起來,最多不過一萬人。
偏偏能追著數倍乃至十倍的賊子,肆意砍殺。
“如此一來,想必那波才定然是喪家之犬,不堪一擊了。”
……
皇甫堅壽這邊,他麾下的兩曲人馬,今天沖鋒破陣,無論是人是馬,力氣都泄的七七八八。
縱然他想要乘勝追擊,來個陣斬波才之類的壯舉,此時也已經有心無力,只能跟隨大部隊,一同做戰場的掃尾工作。
對他來說,今日是第一次殺人,況且今日的戰場如此慘烈血腥。
但他似乎沒有任何不適,反而從伊始失去理智之后,內心里依舊有一股情緒在不斷燃燒。
甚至……
如果深深的呼吸一口,這股戰場上血漿,尸體,灰燼混雜而成的莫名臭味,竟然有些舒爽。
這甚至讓皇甫堅壽不忍懷疑起來,難道自己是個天生的殺才?
只可惜,最后殺得興起,硬是強打著氣力斬了幾人,反而此時此刻,感覺雙臂有些脫力了。
“噠噠……”
幾匹馬從遠處飛奔過來。
皇甫酈靠到近前,氣喘吁吁,忙不迭的說道。
“兄長,我聽說那曹操要去追波才。”
“去便去唄,怎得,還不許人家立功?”
皇甫堅壽回頭看自家族弟,那臉上的表情甚是有趣。
錯愕,恍惚,無奈。
“兄長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無妨,曹操既然想占這個便宜,盡管讓他去占好了,只不過波才帶著一群亂民,尚能打敗朱儁,此時逃跑,帶走的定然是心腹精銳,真要追上了,是勝是負,還未可知。”
皇甫酈見自家兄長略有玩味,心中便下了推斷。
自家大兄定然是對于曹操的行徑不爽,但畢竟又管轄不到此人,只能無可奈何,故作大方罷了!
“且派人留意一番,但有結果再知會與我!”
……
長社城外的掃蕩,整整持續了一日。
中午時分,朱儁本部的先鋒,孫堅,率先馳援而來,積極的參與到收攏俘虜,清點俘獲的事宜中。
到了傍晚,朱儁親提大軍,終于是緩緩到了長社。
“義真兄!此戰你父子二人,怕是要名揚天下了!”
長社城中,朱儁見到皇甫嵩,帶著幾分羞愧,緩緩開口。
“公偉兄客氣。”
皇甫嵩并沒有把自己被拋棄之后的怨念掛在臉上,但朱儁既然夸他的兒子,他心中也是贊同的。
當然,朱公偉所說的名揚天下,已經是既定的事實。
萬軍從中,輕騎救父,這樣的人物,無論如何,都足以在整個洛中邀名,在整個天下傳揚了!
更何況,這是他兒,他的種!
而且,長社之圍不僅被解,更是大敗黃巾,這份潑天的功勞,無論如何,都是要落在他們父子的頭上!
“此番前來,我有一事相求!”
朱儁見皇甫嵩不冷不熱,心中也知道之前自己的事情干的忒不地道,要不是人家自己的孩兒爭氣,說不得此時此刻,他們二人就要天人永隔了!
“我朱儁深感有負君恩,自知才疏學淺,煩請左中郎將不計前嫌,能掌管朝廷人馬,為國為主,傾力剿賊!”
皇甫嵩聽著眼前的話語,心中不由的有些震動。
但此情此景,卻有不合時宜的聲音響了起來。
“父親何必如此!”
開口之人,是朱儁的長子,朱符。
“勝負本就兵家常事,何必因為區區一次失利,就將君主的托付,轉交于他人之手!”
“住口!”
朱儁年近五十,已經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紀。
平素里更是老成持重,極難見到他喜怒形于色的架勢。
此時在皇甫嵩的屋內,他驟然出聲,顯然嚇到了朱符。
“天下洶洶,我既然有失在先,焉能不自知自己的本事,反而要做個玩弄權利,禍國殃民的罪人嗎?”
“我看汝自打進了洛陽,整日游手好閑,真以為自己飛上了枝頭,成為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
朱符被親爹如此訓斥,先是俯下身子,臉上滿是不愉,心中更是不敢有絲毫的不滿,反而是恨上了皇甫嵩。
待大漢兩位將軍,終于是坐下長談,無人理會他這個朱儁的嫡子,并完成了權力的交接之后,他的情緒終于收斂了起來。
良久。
待朱儁長舒了一口氣,轉身離去的同時,他跟上了自家親爹的腳步。
踏出門外,朱符再也不掩飾自己內心的憎惡,回頭看了眼關上的房門,心中卻似乎有一道著魔的聲音,在敦促他做出決斷。
“皇甫嵩,皇甫堅壽……區區涼州人,也妄圖與關東人爭鋒么?”
(故刺史會稽朱符,多以鄉人虞褒、劉彥之徒分作長吏,侵虐百姓,強賦於民,黃魚一枚收稻一斛,百姓怨叛,山賊并出,攻州突郡。符走入海,流離喪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