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九。
冀縣的姜府之中,十七歲的姜冏(姜維之父)正一臉的不爽。
自打叛軍占據冀縣以來,他們姜家就被嚴防死守,雖然沒有明說,但他明面上他們活動的范圍,完全被限制在冀縣縣城之中。
這屁大的地方,足夠他干什么?
東西不過幾里地,馬兒都跑不開,有種就把他們都殺了唄!
在府中的校場上打了一通拳腳,泄了一身的氣力,這才緩緩平復下心情。
他爹早亡,如今姜家的重任都在他的老母身上。
姜冏孝順,若非見不得老母傷心,他早就帶著家丁殺出城去,天大地大,自有他快活的時候。
“福伯,城里最近有沒有什么趣事?”
管家走過來,“郎君,趙家郎君那里,說是弄來了幾匹野馬,十分有趣。”
“野馬?以前倒是常訓,但現在倒是少見了。”
姜冏頓時玩心大起,呼來自家的族弟姜敘,“走走走,速速去耍。”
……
趙家的郎君喚作趙昂,和姜冏差不多同齡,天水四姓同氣連枝,彼此姻親緊密,趙昂和姜冏算起來還有表親。
此時趙家的校場上,趙昂正翻上馬背,那馬兒野性十足,四只蹄子翻飛捶地,勢必要把他背上的男兒摔下。
雖然一人一馬,聲勢卻如同驚雷。
趙昂緊緊的抱住馬的脖子,嘴里不停的大罵。
姜冏走了進來,見到此景,頓時樂不可支。
“趙偉章,汝要飛起來咯!”
塵土飛揚,四周熟悉的年輕郎君們,頓時哈哈大笑。
姜冏瞥了眼另一側幾個陌生的面孔,心中頓了一下,面不改色的拍了拍姜敘,“去問問什么來頭。”
姜敘當即會意,立馬不動聲色的往趙家子弟的方向走去,熟稔的打起了招呼。
姜冏心中清楚,冀縣如今在叛軍的手中,看起來古井無波,但背地里的暗流,卻一直在翻涌。
叛軍想要他們幾家人出力,雖然以禮相待,但相持日久,估計耐心也所剩無多。
外城的凄慘景象,他雖然沒有親眼去看,但也從下人的口中多有得知,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這種混亂的局面下,能混入到內城來的新面目……
還堂而皇之的出現在趙家的府邸之中,應該不是等閑之輩。
姜冏很快就回來,說道。
“說是天師道來的人,給趙家老夫人講道法的。”
“嘁……”
直覺告訴姜冏,這幾個道士的身份是有問題的,但僅僅是懷疑,可說明不了什么。
場面中,眾人的焦點依舊落在趙昂身上。
雖然姜冏公然開趙昂的玩笑,但作為年輕一輩趙家的代表,姜冏對趙昂的才干,是十分的佩服。
同為天水四姓新生代的翹楚,趙昂不論是馬上的功夫還是胸中的錦繡,都足以稱道。
就說這馬背上的功夫,尋常人即便練上十幾年,也沒有他的水平。
只看他伏在馬背上那腰力,那腿力!
安忍不動,堅如磐石。
換其他人早就被摔下來了!
但今日趙昂選的這匹馬兒,著實兇悍。
一人一馬的角力足足持續了半個時辰,依舊誰也無法奈何誰。
趙昂剛喘了口氣,打算一鼓作氣直接拿下此馬。
“唏律律……!”
就在此時,那馬兒似乎是知道發生了什么,忽然原地起躍,把前蹄高高舉起,宛如人一樣的站立,然后猛的一躍,又把后蹄凌空。
“不好!”
眾人心中頓時一驚,這馬兒著實陰險,裝作僵持的樣子讓趙昂放松了警惕,現在反而陷入了更加危險的境地。
此時想要救援已經晚了,馬兒發狂似的亂蹦,四條蒼勁有力的大腿亂踢,任誰也不敢上前。
趙昂也不再大罵,臉色鐵青一言不發,拼盡了全力抱在馬背上,稍有不慎,他今日就要有性命之憂!
趙家的下人急的團團轉,老夫人似乎也驚動了。
“快救吾兒!”
老夫人話音一落,只見一個撐的道袍都要裂開的道士,不顧性命的跑了過去,眾人心中一驚,既是期待又是擔心。
只見那道士大步流星,忽的一撲,精準的扼住了馬脖子,一聲大喝,宛如神人下凡,居然硬生生的把馬兒的動作給止住了。
趙昂身手也是巧妙,雖然只有一瞬的機會,居然立馬脫身從馬背上滾了下來,在地上卸了力道。
眾人急忙往趙昂那靠去,卻聽到趙昂喊道:“我沒事!”
“速速救那勇士!”趙昂又是一句大喊,自己從地上站了起來,看起來理智清晰,除了臉色有些發白,應該無甚大礙。
眾人再回頭,卻只見那道士宛如老樹盤根,居然硬生生按下馬頭,就要和這兇悍的馬兒如此角力。
姜冏心中先是一驚,正要為這道士叫好,旋即又覺得荒謬,天下哪里來如此勇猛的道士?
然而不等他繼續發散思維,場中傳來一片訝然的聲音,原來那人居然硬生生把馬兒壓倒了!
真虎狼之士也!
沒有千八百斤的氣力,可做不到這種地步。
“把那馬兒殺了!”
趙家老夫人的聲音傳了出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憤怒。
“不可!”
“不可啊,母親大人!”
趙昂一驚,連忙跪伏在他母親的面前。
“是孩兒本領不濟。”
“區區馬兒,何錯之有……”
那制服了野馬的道士,也走了過來,猶豫了一下,甕聲甕氣的說道:“老夫人若是生氣,不如把那馬兒贈與俺算了。”
老夫人說道:“馬兒不死,我心難安,但汝既然救了吾兒,贈與汝便贈與汝罷。”
趙昂似乎還有些惋惜,任由劉辟拉著野馬離開。
經歷了方才的事情,校場上人群的興致立馬大減,反而談論起方才壓服野馬的道士來。
幾個年紀還小的童子,一臉憧憬的靠了過來,有個膽大的還摸了摸劉辟的大腿。
“硬硬的,難怪這么有力氣!”
“真了不起。”
“道長這是道法嗎,我想學。”
“嗐,俺這不算啥,俺家郎……”
劉辟忽然住口,嘿嘿一笑,“這點本事不算什么哩。”
……
“趙偉章,那幾個人不是尋常道士吧。”
趙昂瞥了眼湊在身邊的姜冏,沒好氣的說道。
“真是沒大沒小的。”
嘴上罵罵咧咧,但趙昂還是示意姜冏跟他一起離去。
“汝倒是猜的不錯,這幾個人假扮道士前來,雖然沒有明說,但我大概知道他們的來意。”
姜冏一臉的興奮:“朝廷把散關奪回來了?”
趙昂撇了撇嘴,“要是從東面來的就好了,估計是從北面來的!”
趙昂已經舉了孝廉,雖然還沒有任職,但對涼州的事務早就放在心上。
漢陽往南的道路是走隴西的,往東是走安定的,都已經書信難通。
此時如何能冒出來幾個蜀地的天師道?
十有八九,此人就是心向朝廷的人物,想要在暗中串聯力量罷了。
姜冏也旋即反應了過來,追問道。
“那咱們要不要助他?”
趙昂連忙擺手,“那得問我爹去,不知道不知道,我賠了一匹馬兒,正難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