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堅壽是昨天晚上抵達的阿陽，孫堅把修繕和布防的工作做得很好，留給他的，只有嚴防死守。

阿陽其實是阿陽縣內一座被廢棄的塢堡，如果不是此番羌亂，這里幾乎淪為一處臨時的集市。

然而羌亂再起，廢棄了十數年之久的阿陽，又重新作為軍事上的橋頭堡，被再度啟用。

駐兵在這里的堅壽，只有三千余人馬，卻要牢牢的釘在這里，至少能夠和漢陽呈掎角之勢。

盡管皇甫堅壽此前偷天換日，把皇甫嵩給他安排的核心部曲重新招徠，但這加上他的兩千本部，以及從安定帶來的部曲，在北宮伯玉的大軍面前，都不夠看。

“司馬，哨騎說北宮伯玉至少有三萬人。”

阿陽的眺樓上，孫堅有些憂心忡忡。

“只多不少。”

北宮伯玉的前鋒已經戳在了他的嗓子眼上，哪怕不用哨騎，自己肉眼看去，黑壓壓的一片，人數絕對不會少。

北宮伯玉本就是金城人，金城一破，漢人的豪強不是投靠他，便是被分食，甚至此人另辟蹊徑，把名義上的統帥，讓給了邊允和韓約這兩個名頭極大的人物，簡直榨干了金城的所有潛力，而自己居于幕后，執掌所有的兵事。

野心不小啊。

對了，邊允和韓約因為被朝廷通緝，居然趁機改了名、字，現在已經是邊章韓遂了。

“他如此著急進軍，一來是士氣正盛，乘勢而為，二來他沒有后勤來源，死的人越多，后勤的壓力越小。”

堅壽心中清楚，古代戰爭，后勤的重要基本要列在第一位。

北宮伯玉靠著劫掠暴兵，聲勢固然浩大，但顯然不能持久。

這個道理很簡單。

但關鍵在于，他這小小的阿陽，如何和數萬人的叛軍比持久？

要是北宮伯玉鐵了心打阿陽，他能守一個月，便足以載入史冊了。

“可是，左刺史許諾的糧秣器械，到現在依舊毫無音信，僅憑咱們的糧草，最多堅持兩個月。”

孫堅的提醒讓皇甫堅壽陷入了思考，他麾下的兵馬不多，難以主動出擊，一旦被亂兵包圍，隨著時間推移，只有死路一條。

終究是位卑言輕，隨波逐流。

手中的兵力不夠，這種大規模的戰事，僅僅是一點余波，就已經讓他難以施為。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啊。

……

與此同時，漢陽郡冀縣的城頭上，兩波人馬正在緊張的對峙。

從裝束上看，雙方幾乎都是地方守軍的模樣，甚至口音都略有相似。

“孔常！要是不把我們的錢糧交出來，汝不得好死！”

“王國！汝沒能耐弄來酒肉，想要搶乃公的？”

冀縣的兩個守備起了爭執，身后都跟隨著一群他們各自的部曲和鄉黨。

吵吵嚷嚷的狀態似乎很難讓這些武夫心服口服，短短幾個呼吸之間，這些同一陣營中的軍漢，立馬拔刀相向。

未戰先亂，短衣少糧。

這便是涼州守軍的現狀。

刺史府的長史蓋勛，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只不過此時的他，儼然無能為力。

刺史左昌因為蓋勛追查軍費的事惡了他，干脆把他發配往阿陽，勒令他立即動身。

他看著前來報信的軍侯，欲言又止，最終長嘆一聲，什么都沒說。

他人微言輕，雖然身為涼州人有一顆丞丞報國之心，但左昌倒行逆施，叫他如何施為？

守備的爭端，看似危機，實際上只不過是一件小事！

刺史府早就往涼州各地發出了征募兵丁的告示，一旦這些健兒涌入了漢陽，又沒有軍費作為支撐，那才會生出更大的亂子！

蓋勛的臉色難看極了，自己人遠比敵人更難對付，自己人也遠比敵人更加可憎。

“先去看看吧。”

蓋勛終究是放心不下，臨時把手中的馬鞭交給了仆從，轉身往城墻上走去。

行不了幾步，城頭上刀兵的聲音儼然已經傳來。

而雙方的叫罵聲，更是遮天蔽日。

“直娘賊！”

“庸狗！”

“入你娘！”

其他的守備冷眼旁觀，任由這兩彪人馬互斗。

蓋勛心中煩躁，快步而行，推開人群，擠了進去。

“住手！！！”

他情知場中已經見血，若不能立馬制止此事，亂象定然更甚，情急之下，這位四十出頭的長史，居然單手摜起一人，砸向了人群，見到眾人目光終于看了過來，才冷冷的開口。

“何人鬧事？”

雙方顯然都認識蓋勛，手上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啞火的同時又彼此互相仇視。

“錢糧的事已經上報，刺史府中自有計較，不日將發給爾等。”

這是假話，只能平復一時的風波。

蓋勛也很心累，貪狗一般的左使君，但凡干點人事，也不至于一點人事不干。

未來幾天到底如何發展，還是得看左昌的決斷。

蓋勛長身而立，臉色一沉，當即喝道。

“還不散去？”

軍士們先后行了一禮，然后拖走城墻上的尸體，熟練的打掃起來。

周圍看熱鬧的幾個守備，心中大感惋惜。

“看著吧，這王國早晚得想辦法把孔常弄死。”

同住軍營之中，這些守備們顯然彼此更加了解。

王國是游俠兒出身，少年時本就爭狠斗勇，是個亡命的主，一路走到今天的路上，無依無靠，全憑耍狠，他那一曲人也大多都是游俠兒，至于家國大義，對于這種人和放屁沒什么兩樣。

而孔常就普通的多，甚至比起王國，孔常幾乎就是個老實人。

今日里王國對孔常發難，一來是刺史府的確沒有下發錢糧，二來孔常從冀縣的大戶那里弄來了幾頭肉豬，讓王國眼紅，這才有了爭執。

講道理，孔常沒有做錯什么，也沒有貪墨財物。

但軍中，至少在涼州的地方軍中，道理？

能打，才是硬道理。

王國本就貪鄙，如今左刺史斷了他的財路，他不就此發難，才是怪事。

甚至，為了維系他王國無賴耍狠的名聲，此事定然還要有個后續才是。

但蓋勛已經管不著了。

他必須火速趕往阿陽，此地已經成為了戰爭的前沿，稍有遲疑，便有淪陷的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