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亂的陰云凝結在整個涼州，而如今的涼州刺史，左昌，卻不以為然。

左昌的刺史之位，是花錢撈來的。

他的前任，乃是安定梁氏的梁鵠，梁孟皇，此人乃是當今這個時代最有名氣的書法大師，尤擅八分書，深得劉宏喜愛。

因此，羌亂甫一爆發，劉宏便立馬召回了梁鵠，轉手又把涼州刺史的職位，賣了出去。

而花錢買官的左昌，自然也是為錢而來。

只可惜，涼州這個不毛之地，讓左昌斂財的想法，注定要落空了。

……

十一月下旬，大雪見晴，陳懿的求援信徑直的飛入了漢陽冀縣的刺史府。

而當刺史府的長史蓋勛拿著信件來尋左昌的時候，卻整整半日，都未能與之相見。

就當蓋勛心急如焚的當下，孫文臺的身影從另一側冒了出來。

“蓋長史。”孫堅恭敬的行了一禮。

“孫軍侯有何要事？”

蓋勛情知左昌不靠譜，更是知道眼前的這位異鄉人乃是護羌校尉治下，如今僅存的一支軍事力量。

羌亂當頭，這樣一支從冀州戰場上下來的部隊，無論如何都是極為重要的。

哪怕，他情知這是皇甫家的私兵。

“皇甫司馬不日抵達，只是我等的補給已然見底，之前承諾的糧秣器械也未供應……”

孫堅看著臉色逐漸沉下來的蓋勛，也適時的閉上了嘴。

“此前往阿陽方向，應該供給了一批糧草才是，孫軍侯一點也未曾見到？”

孫堅默默地看了眼蓋勛，確認他真的在就事論事后，才說道：“確是如此，我部如今的所有開銷，都是之前我家司馬提供，駐扎一旬有余，尚未見任何補給。”

蓋勛點點頭，旋即開口說道，“此事我已知曉，今日內定然給汝一個交代。”

孫堅看著蓋勛的背影逐漸消失，心中不禁蒙上了一層陰影。

大漢朝的光鮮亮麗，早就掩蓋了內里的腐敗骯臟。

他雖然是一介小小的軍侯，但領兵在此，代表的卻是皇甫堅壽，乃至于可以說是皇甫家的意志。

即便如此，他的糧秣器械都被克扣了下來，這還了得？其他地方軍中的待遇更是可想而知。

朝廷對此次羌亂重視又保守，所有的資源調配，基本都得從刺史府調撥。

幾天前，孫堅就聽說天水四姓（姜、任、閻、趙）帶頭捐獻，刺史府所得大錢，只怕不下千萬之數。

除此之外，還有糧食布匹，更是難以計數。

結果呢，左刺史嘴上承諾供應開銷，實際上，連人都找不到！

北宮伯玉來勢洶洶，甚至漢陽郡內也已經有人響應起兵，可朝廷內部，還有人在明目張膽的掣肘，這仗，難打嘍。

……

另一邊，堅壽在安定，一面親自拜訪了安定諸多豪族，達成了抵御羌亂的共同愿景，另面從自家抽走了一批人手，與李儒招募的軍士進行了篩選，合計湊出兩曲精銳，顧不得在家中久住，當即往漢陽開來。

十一月廿一，堅壽整頓好了兵馬。

十一月廿七，他已經快要抵達孫堅的駐地阿陽。

中午時分，隊伍稍作休整，三個騎士先后送來了書信。

第一份來自于孫堅，信息很簡短，但很炸裂，如今唯一有身份總攬涼州戰局的左昌，左刺史，把整個用來平息羌亂的軍費，貪污了。

皇甫堅壽額頭的青筋幾乎要把他的兜鍪掀翻！

這特么是人能干出來的事？

但凡腦子正常，也不至于買涼州刺史，然后貪戰時的軍費。

這已經不能用找死來形容，老實說，也就現在漢陽還沒有被叛軍攻陷，否則想要殺左昌，乃至于敢殺左昌的人，絕對大有人在，然后推在叛軍的身上！

而第二份則更讓人窒息。

北宮伯玉假意投降，要求聲垂涼州的名士邊允、韓約出城受降，而陳懿讓兩人出城之后，這兩人立馬自稱“被挾持”，反而引得金城大亂，短短一日，金城便已經被北宮伯玉攻破。

并且，北地郡，漢陽郡，都有人起兵響應北宮伯玉。

比起左昌這種內部蠹蟲的危害，北宮伯玉既然打破了金城，那他的兵鋒已經指向了漢陽，甚至有可能已經抵達了阿陽，隨時會對布防在阿陽的孫堅發起進攻！

戰線已經頂在了皇甫堅壽的臉上。

但第三封信，依舊不是好消息。

故段太尉段颎麾下的大將，夏育，在朝廷中被人表奏，暫領護羌校尉，統領護羌校尉部。

短短的一行字，居然惹的堅壽冷笑不止。

夏育何人？

昔日的烏丸校尉，段颎的得意門生，本就是和皇甫規不甚對付的軍中派系。

其次，熹平六年（177年）這人主導了大漢對鮮卑的大戰，然后大敗而歸，把大漢最后的精銳折損過半，讓大漢在軍事上，喪失了最后的遮羞布。

因為熹平六年的大敗，此人已經被削爵免為庶人，這居然還能復起？還直接擢升到護羌校尉這樣的實權崗位？還恰好統領著一個叫做皇甫堅壽的司馬？

而且此時此刻，這夏育已經是個花甲之年，整整七載賦閑在家的老頭子了！

這樣的任命，用屁股想也能看得出朝廷中有人對他皇甫堅壽的防備和不信任！

真是費盡心機啊，把這種老古董都能拉出來。

堅壽忍不住摩挲了腰間的刀柄，他覺得比起政治，還是殺人似乎來得更痛快些。

紀靈和李儒接過信件，瀏覽后對視了一眼，面面相覷。

這還怎么打？自己人明著搞鬼，敵人更是近在咫尺。

“郎君，是不是應該及早讓孫軍侯把部曲帶回來，駐守漢陽？”

“這仗不能這么打！”

堅壽立馬打斷了李儒，“羌人雖然人多勢眾，更是輕死生，但畢竟多是牧民農戶，沒有組織化的訓練。”

“夫戰勇氣也，這些人現在得勢，無非是仗著一口氣，一旦這口氣散了，必敗無疑。”

“若是放棄阿陽，轉而依仗漢陽城墻，羌人來去如風，不論是圍點打援，亦或者圍困我等，又要誰人前來救援？”

李儒慘然，羌亂的戰線推的太快，乃至于他有些失措。

半個多月前才聽說北宮伯玉作亂，期間更是有一場數日的大雪，今日便聽到金城已破的消息，這樣的速度，委實嚇人。

堅壽沒有安撫李儒，在他看來，與其批判眼前的這些蟲豸，倒不如任由自己大刀闊斧，斬出個干干凈凈的未來。

北宮伯玉，邊允，韓遂，左昌，夏育……

就先從你們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