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論跟在林雅嬋的后頭，從一側的斜坡緩緩步入這棟附近最高的建筑。進門之前他瞥了一眼掛在外墻上的小圓鐵片，上面標注著“1號樓”的字樣。

大門內，映入眼簾是一個巨大的石質屏風，成塊的方形巨石上用紅色字體雕刻著蒼勁有力的五個字：

析萬物之理。

繞過屏風就是簡約的1樓大廳，兩人登上左手邊的電梯，直上最高層8樓。

經過某些樓層時，王論感到整個電梯都在輕微的抖動。一時間他分不清是自己的腿在抖還是電梯在抖，下意識地握住了背后的不銹鋼橫桿。

身邊這個女人雖然年紀比他大，但一系列的不靠譜舉動，讓他直到到達這里的前一刻，都沒能真正緊張起來。

因此當王論下了車，見到沖天林木之間簡約而前衛的建筑群，聞到空氣中淡淡的、不知道是試劑還是陳舊檔案的混合味道，以及每個路過他身旁的、看起來聰明絕頂完美符合刻板印象的科學家時，心跳便驟然加快了。

他從來沒想到，這個叫林雅嬋的女人真的會帶他到這樣的一個地方——一個看起來就很接近故事大結局的地方，還是在他已經爬過無數次的廣云山森林公園上。

“電梯在抖，沒問題嗎？”王論小聲問道。

“在抖？”林雅嬋歪歪腦袋思考了半秒，馬上理解了王論所指，笑著說道：“噢，你說的是這個啊。這是小型的μ粒子對撞機啟動時的振動，很正常，每天都有很多次。”

王論點點頭，不再說話。

特么的這里有粒子對撞機？他第一次無法分清對方是在逗他玩兒還是說真的。

“叮咚，8樓到了。”

電梯門緩緩打開，兩人沿著走廊走到最里面的一間房間，太陽一直斜照著他們半邊身體。

王論抬頭，看到了門牌上的職務名稱：037—所長辦公室。

好家伙，直搗黃龍。

“所長，我帶他過來了。”林雅嬋輕輕的敲門。

“進來吧。”一個尖尖的有些古怪的聲音從里面回應，王論腦海里浮現了某個漫威電影里邪惡科學家的樣子。

兩人進入房間。

這是一個堆滿了文件的房間，連唯一的窗戶都被各種由紅頭、便函、論文材料堆疊而成的小山遮的嚴嚴實實，因此這里給王論的第一印象是霉味。

緊接著就是彌漫整個空間的濃厚煙味。

椅子“嘎吱”一聲轉過來，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在煙灰缸中熄滅手中的煙，猛地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笑著迎接兩人。他穿著和路上見到的科學家一樣的白大褂，表明他是一名學術型領導，除此之外平平無奇，臉上一顆長毛的痦子就是王論對他的最大印象。

邪惡科學家在這一刻塌縮成了中年科研小鋼炮。

這個矮小的男人熱情的和王論握手，身高似乎只有王論的四分之三，但握手的力道卻很重：“你好，我是這里的負責人，李偉誠。”

幾分鐘后。

圍著一張騰出來的紫檀色小茶幾，林雅嬋給李偉誠和王論兩人倒茶。王論大概能猜到對方選擇這樣的地方會面的意圖：他的心情已經平復下來，不再緊張了。

只見李偉誠拿出一個文件夾，咳嗽一聲，說道：“你叫王論，是廣云大學社會學大四學生，沒錯吧？”他表情和善，眼里閃著光。

王論知道關鍵時刻到了。

他突然假意慍怒，反問道：“你們沒有經過我本人的同意，就收集了我所有的信息。這應該不是你們超自然現象研究所的職責吧？”

李偉誠笑了一下，不慌不忙答道：“我很抱歉。但反過來你也知道了我們的存在，一路上不知不覺間就看到了許多絕密級別的人和物。”

他伸出一根手指，環繞了四周一圈，說道：“理論上來說，你的信息可以變，而這個地方卻變不了。我們主動接觸你，實際上冒著更大的風險，因此提前做點背調，希望你能理解。”

王論有些驚訝，他沒想到對方能如此回應自如，但還是穩住陣腳，繼續問道：“呵呵，實際上這里并不是什么狗屁的超自然研究所，這只是一個幌子。你們不僅知道我是魂旅者，而且知道這背后的一切。但你們卻從來沒警告過我，眼睜睜看著我被卷入那個無法退出的尤里卡世界。”

王論刻意用了點粗俗的話來強調，一口氣把心里準備好的話都說出來：“退一萬步，如果她今天去到我家，見到的不是我，而是來吊唁的人，應該也不會對你們的工作開展造成任何影響，只會轉而去尋找下一個倒霉蛋吧？”

李偉誠喝著茶，耐心的等待王論發泄完，才笑著說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他邊說邊把茶杯放下，“容我一個個跟你解釋。首先，這里確實不是什么超自然研究所，真正的名字叫做‘尤里卡考察所’，直接隸屬于國家高能物理研究中心，簡稱131所。如你猜想的那樣，我們唯一的工作就是研究神秘的尤里卡世界。

但是，我們研究的東西和你想象的又有些許出入。整個研究所沒有一人是魂旅者，如果說到對尤里卡世界的了解程度，估計我們還不如你這個才穿梭了幾天的人。我們研究的是另外的事情。

至于你提到的警告責任，很抱歉我們也不知道誰會成為魂旅者，就更談不上警告了，這都是實話實說。”說完，他無奈的攤了攤手。

王論快速在思考。

他說的內容里面，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如果都是真的話，作為直接隸屬于副部級單位的所長，眼前這人的級別也許跟市長都差不多了——考慮到工作性質，也許級別還會更高一些。

除了暗自好奇這樣級別的人為什么會直接找他這個路邊角色之外，王論同樣很好奇這樣的單位為什么會坐落在最南端的廣云市，而不是在首都新京。

難道是安全原因？

不管如何，對方有什么說什么、不遮遮掩掩的態度讓王論感到很舒服，因此他的語氣也平緩下來，這才回到主題：

“好吧，我理解了。那這次找我來是干什么？”

李偉誠聽完，馬上彈射起身，轉到后方的桌子上，從一大堆材料中抽出一張有些皺巴巴的A4紙，放到王論面前，說道：

“很簡單，想跟你簽一份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