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論像彈簧一樣從床上坐起來，發覺自己渾身是汗。意識到這里是現實世界，現在是暑假，不需要應付瘋子也不需要上課，他才又呈大字型向后倒下去。

用手機把空調溫度調低，聽著“嗡嗡”的運作聲，感受著送來的清涼，王論長長舒一口氣。

老子又活過一天。

幾分鐘后，他隨意套上一件短袖從房間里出來，沒見到熟悉的大嗓門身影，只有桌上一份萬年不變的瘦肉腸粉——今天似乎有些變化，加了份蛋。王論走到桌旁，發現不銹鋼餐碟下面壓了一張撕的七扭八拐的紙條：

記得吃完洗碗，我出去一趟，下午回來！

王論聳聳肩：老頭最近應該有情況。是在粵劇同好會上認識的李姨，還是隔壁小區喜歡打羽毛球的張姨？不管是哪個，王論都覺得很合適，舉雙手支持。自從他媽媽十五年前意外身亡之后，王論他爸王野就一直沒有再續。王論有時候會覺得他爸有些孤單，但男人之間的關心終究沒有那么細致，有些話他也不好開口——比如說自己其實早就吃膩了腸粉之類的。

沒了大嗓門存在的清晨不是王論習慣的清晨，因此他久違的打開了電視，切到了廣云衛視。今早的節目是某個醫療專家參與的訪談，王論其實并不在意說話的是哪根蔥，他只想聽個聲兒，好觸發吞咽反射吞下腸粉。

一邊吃，他開始一邊復盤昨晚的事。

那個瘋子放過自己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想利用那個胡謅出來的預言能力做些什么，這說明他有什么事情想要知道，并且比滿足變態的拷問欲望更重要。現在要確保自己不露餡兒，就需要在Conquer the Eureka網站上解鎖更多的大事記，為此他需要更多的積分。

不用說，積分只能通過自己上傳內容換取。可自己又能提供些什么呢？自己的境遇其實并沒有什么改變，努力當了說謊小子轉了一大圈，給自己套上預言之子的危險人設，最后的結果就是回到起點——8號監艙。

王論感到頭痛。

電視上的李姓專家在侃侃而談：“今天我們聊到的不典型性重癥肌無力，除了在原有的肌肉收縮無力癥狀之外，通常會有周身的淡紫色小斑塊，也就是所謂的淤血性紫癜……”

談到王論熟悉的內容，他分出了三分精力聽了一下這位已經禿頭的李專家的高見——好像也沒什么高見。車轱轆話講了很多，只是為新發現的不典型性癥狀起了一個名字，除此之外既沒有合適的治療方案，也沒有提出合理的誘因猜想，只是在反復強調市民朋友們要理性看待問題，保持平常心態。

沒得病的不用說也很平常，得病的說了也不會平常。

王論盡量往好的地方去設想這位李專家，也許他知道原因，只是這個場合面對媒體不適合說，所以才沒說……但這好像更加不妙了。

說到專家，王論想起了表哥張玄理和他的那封信。信中說他也經歷過這個階段，并且從結果看來他現在似乎已經完全適應了兩界穿梭，應該也可以稱為這方面的專家了。如果是表哥，他面對像我這種情況，現在會如何思考呢？

首要的任務當然是活下去。信中說65%的魂旅者無法活過最初一個月，王論現在已經充分理解了。估計所有魂旅者的開局都和他一樣不妙，或者說只有在這種情況下的人才會符合穿梭受體的條件。

但現實世界是不是也會有危險呢？

王論想到了那些組織，想到了都市異能，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幼稚的想法。在治安數一數二的夏國，以他對社會的了解，現實世界再怎么危險也危險不到哪里去——即使你是魂旅者，前提也是個夏國人，也要受法律管理吧？隨意殺人之類的行為應該是不太可能發生的。

現在的情況是他又有一半的時間待在這里。那么結論就出來了——他要想辦法在現實世界里努力，來拯救在尤里卡世界的自己。雖然還不知道怎么做，但方法論應該是這樣沒錯。

想到這里，他快速消滅了腸粉，接著就回到房間打開了電腦。

做什么事情，第一步永遠是收集信息。

從哪兒開始呢？他想起了好久沒戴的腰帶。王論掛上梯子，開始搜索Eureka公司。靠著蹩腳英語和翻譯軟件，很快他發現這個公司總部在瑞士，成立于1984年。透過股權穿透，他還發現這個公司的分支機構與控股企業多到可怕，高級管理人員也人數眾多，似乎是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

他很好奇自己之前怎么沒聽說過這個企業。他懷疑如果找一個專業的人來把這些子公司一股腦分析一遍，甚至也許能在某個地方找到表哥張玄理的名字。但既然這些信息都是公開的，也就意味著他們根本不害怕被人知道，或者都經過了粉飾。況且獲得信息的同時一定會泄露信息，在沒有足夠實力時太過于直接激進應該也不是一件好事。

他接著開始搜索華人科學家李耳。表哥信上說尤里卡世界最初是他發現并命名的。這么說李耳是第一個魂旅者嗎？但表哥用的是“發現”，似乎與穿梭有些不太一樣。

不管如何，王論用中文和英文都搜索了一遍李耳，大部分內容都是關于某位同名先賢的，真正與他有關的內容實在少的可憐，只知道他曾經是一名考古學家，青年時期突然開始轉行研究物理，成為了一名物理學家，但似乎天賦異稟，僅僅幾年后就成為了美國國家高能物理研究中心副主任。

“呼……”

王論呼一口氣，往后倒在電競椅上。

大腦里充滿了許多看似有用實則屁用沒用的信息，這就是所謂的垃圾灌頂。

不知不覺就快中午了，王論伸了個懶腰，拿起水杯走到窗邊，拉開窗簾，陽光照到他的臉上。

他本來準備給窗臺上20一盆從超市買來的白掌澆澆水，目光卻被樓下停著的某輛車吸引了。

一輛嶄新的黑色豐田阿爾法，沒有車牌，側邊卻印著“廣云公務”四個字。

畫面過于不和諧以至于王論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吐槽。

既然是公務車，為什么還沒上牌就噴了標志開出來了？還是豪華級別的MPV，并且停在退休老頭、老太太最多的老小區里……市長熱線看來工作量還是不飽和啊。

“鈴鈴。”

門鈴忽然響了。

王論不緊不慢的走向門口，腦袋里開始演算。47%的概率送快遞或報紙的，34%的概率是王野出門忘帶鑰匙了，18%的概率是樓上王姨家的肥仔來找我打游戲，還有1%的概率是其他人……可以忽略不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