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就是最后一只了。”紅狼踢開腳邊的蟲尸，隨意地坐在沙發上?！爸辽僭谖覀冐撠煹膮^域里，這就是最后的了?！?

布藝沙發被渾濁的污血浸透了大半，上面還沾著不少的血肉碎屑。他也不在乎這些，只是悠然靠在上面。“不管怎么樣，今天也算是收工了。”

莊吾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多做回應。

房間里沒有開燈，朦朧的黑暗彌散在每一寸空間中。已然聞習慣的血腥味與細碎的塵粒一同隨著氣流起伏。

走到破碎的落地窗前，他向外看去：瓦藍的天空已然有半邊被換為橙紅，兩側的相接處并不分明。遠處的街道上仍有著為數不少的人群。馬路上的一輛黑色汽車正在鳴笛，聲音遙遠的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夕陽透過窗口，迎面落在他的身上。他腳下的陰影拉的很長。

莊吾低頭凝視著手中短刀，刃緣反射著有些刺目的白光。沐浴過鮮血后，它仍保持著原初的模樣。

有什么東西從后面扔了過來。他抬起手，頭也不回地將其接在手中。

“不來一根嗎？”紅狼的聲音從身后傳入耳中。

在看清手中抓住的東西后，莊吾挑了挑眉：那不是他原先認為的香煙，而是一根裹著鮮艷糖紙的硬質糖棍。

“你以為是香煙對吧？”紅狼的聲音有些得意，“呵，雖說我以前確實抽煙，不過我早就戒了。”

“哦對了，你手上那根是草莓味的。你要是不感興趣，我這還有藍莓、葡萄、蜜桃三種味道——不過，其實也就用的色素不一樣而已，味道都一模一樣的?！?

“不用，這根就行。”莊吾搖了搖頭。

他剝開硬糖的包裝，將硬糖送入口中。混雜著香精味的、濃的有些膩的甜味在舌尖化開。硬質的糖棍被咬斷，發出清脆的聲響。

“很普通的味道?！鼻f吾如實說道。

紅狼笑了笑。“因為這就是很普通的糖棍啊。我在路邊的便利店隨便買的?！?

“雖說我以前試過帶點更高級的東西來著，巧克力或者方糖之類的。不過這些東西要么太容易化，要么碰兩下就碎了。當然咯，我估計也有那種味道又高級有適合隨身攜帶的玩意——但是我懶得找。那太麻煩了?！?

“我只是單純想嘗嘗甜味罷了?！?

紅狼仰起頭，將干燥的、夕陽的味道，與嗆鼻的血腥味一同深深吸入胸腔中。

“一兩年前，那時我還是個毛頭小子，在教會常規特遣隊干著臟活累活。那個時候，我絕對想不到自己會成為守夜者。不過，現在干的也不過是更高級的臟活累活罷了。”

莊吾轉過身，看向紅狼：不知何時，他已經把那張狼形面具摘了下來，放在自己的手邊。他嘴角叼著淺藍色的糖棍，神態頗為放松。

“不把面具摘下來嗎？”紅狼的目光在莊吾的銀白梟面上停留了數秒。

隨即，他用頗為隨意的口吻說道：“工作已經結束了。雖然看著很帥，一直帶著面具可是很累的?！?

沉默片刻后，莊吾抬起手，摘下覆蓋在面孔上的面具。

“或許吧。”他應道，聲音不含起伏。

“坐會吧。等回了旅館之后，我們還要匯集情報呢。”紅狼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二郎腿?！胺凑乱裁ν炅?，也就現在休息會了。”

莊吾垂下眼瞼?！澳?.....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也能放松下來嗎？蟲疫還遠未解決，我們也并未取得決定性的進展?！?

“那不然呢？莫非我要擺出個苦大仇深的表情，像上滿發條一樣轉的一刻不停嗎？”紅狼反問道。

莊吾默然不語。

紅狼很淡地笑了?！澳强刹皇鞘裁春檬隆Ｌ热裟菢樱谧分鸾Y果的途中，你就會把自己消耗殆盡，就像扔到火里的蠟燭，落入沸水的霜雪。”

莊吾嘆了口氣。他抓住先前翻倒在地上的另一張沙發，將其扶起——然后學著紅狼的樣子，隨意地靠在了沙發背上。

“怎么，你改變主意了？”紅狼看上去竟然頗為意外。

“不。因為你太吵了。”莊吾把短刀插進腰間刀鞘，隨口說道。

他聽到了糖棍被用力咬斷的聲音。

......

當回到旅店時，莊吾感受到了異樣。

大多數人都聚集在平時用作臨時會議室的房間里。泥沼般滯重的寂靜積沉在空間中，聲音還未發出就被其吸收。

獵隼站在房間的最后方。他仍戴著棕白相間的隼面，藍黑色的雙眸看不出情緒，像是陰云下的寂靜海面。

當看到莊吾和紅狼時，獵隼用毫無起伏的聲音說道:“看來能來的都來了?！?

其他的守夜者投來的目光復雜難明。

莊吾的視線掃過所有在場的守夜者。在數出具體人數后，他心頭一沉:和白天相比，這里的人數少了三分之一。

有些本應回到據點的人，并沒有出現。

“那么，信天翁，你來給其他人說明一下情況吧。”獵隼轉過頭，對身旁的青年說道。

青年點了點頭。

“我們遭遇了無法戰勝的敵人?！彼喢鞫笠卣f道。莊吾注意到，他的聲音在微微發顫。

青年深吸了一口氣。數秒后，他才繼續開口?！拔液桶仔苁且唤M的。按照原定任務，我們清理完了區域內的異蟲。就在準備返回據點的時候，我們遭遇了它?！?

白熊。莊吾回憶著這個代號。印象里，那是一個沉默寡言的魁梧漢子。他似乎和信天翁是親生兄弟，兩人總是形影不離。

“和我們所有人之前想的不一樣。它，那個家伙，并不是以異蟲的姿態出現的：當出現在我和白熊面前時，它的外觀幾乎就和一個人類沒什么兩樣。”

青年閉上雙眼，好像正在回憶它的模樣?！案呤?、絡腮胡、戴著無框眼鏡，如果是人類的話，外貌的年齡大概在三十五到四十之間。”

“如果只看這些，那么任何人都會把它當做普通的人類。但是，在看到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這家伙絕對不是人類。”

“——在看到它的右手臂之后?！?

“那是覆蓋著黑色幾丁質外骨骼的、巨大猙獰的手臂，在手臂的最前端是尖銳的爪鉗。任何人，都不可能把這種東西和人類聯系在一起。”

青年握緊了拳頭?！澳羌一锖軓?。我能感覺到，它根本沒有把我和白熊放在眼里。”

“它隨手揮開了我們的攻擊，用那只怪異的手臂刺死了白熊。之后，它對我說了一句話。”

“放棄吧——它是這么說的?！?

“然后，它就像是毫不在意一樣，看著我逃進了黎明界。直到那時，它都沒有把目光放在我們身上?！?

說完這些后，他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往后倒在座椅上。

“......那，其他人呢？”有人遲疑著問道?！斑€有兩組隊員......”

“鏈接他們靈魂的符咒已經暗淡了。你們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鲍C隼漠然地說道。

“他們已經回不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