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莊吾正欲出聲詢問，卻見她豎起食指，做出噓聲的手勢。

她指了指自己的側耳，對他搖了搖頭。

“若是沒事，那我便不奉陪了。”說完，她徑直走向莊吾后方。

兩人擦肩而過。

“你就這么和她擦肩而過了？沒和她多說幾句話？”紅狼猛地把咖啡罐砸在桌子上，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嗯。”莊吾移開目光，隨口回答道。

他的視線落在房間中間的法陣上。紅狼的效率的確令人驚嘆，短短幾分鐘就把法陣刻好了大半——也有可能是法陣的確足夠簡單。

“喂喂喂，我可從來沒聽說過她會找人主動搭話啊。”紅狼似乎百思不得其解。“倒不如說，我就沒看到過她在公開場合開過口。”

“不過說實話，你忽然問我這家伙的情況，我也不大說的上來。”他撓了撓亂蓬蓬的紅發。

“五月雨薰，年齡未知，半個月前由日本分部調遣到總部，疑似為賜福者，魔術專長未知——這就是我所知道的，所有關于她的信息。”

紅狼嘆了口氣。“至于更詳細的資料，就只有隊長才有權限查看了。我甚至看不出來，她所屬的派系到底是東洋的陰陽術，還是教會正統的魔術。”

莊吾應了一聲，隨即借著桌面的遮擋，低頭看向手心的事物——那是他和五月雨擦肩而過時，她悄無聲息塞入他手中的字條。

不到小指長的白色字條上，一行娟秀的字跡分外醒目。

“小心獵隼。”

他把紙條揉成一團，悄無聲息地塞入衣兜中。

莊吾抬頭看向紅狼。“說起這個，你知道她的代號嗎？”

“誰？五月雨嗎。”

像是驚訝于他的問題，紅狼聳了聳肩。“當然不知道啊，我連話都和她說不上，怎么可能知道這個。”

“那其他人呢？”莊吾問出了真正想知道的問題。

獵隼。與其說是某種怪物的代稱，倒不如說更像是守夜者中某人的代號。

“呃，你沒碰到其他人嗎？”紅狼摸著下巴，“不過好像也正常，不是每個人設置法陣都像我這么快。”

“原來如此。”莊吾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我想想啊。路易那小子拿到的是白熊面具，亞瑟好像是信天翁，諾拉是黑羊……其他人坐的離我有點遠，我沒看到他們拿的是什么面具。”

“對了，有個人的代號我倒是能夠確定。”

紅狼似乎想起了什么。“獵隼，隊長的代號。從十幾年前開始，他就一直拿著隼的面具。”

“不過這個也不需要問就是了。大伙都知道。”

“的確如此。”莊吾垂下眼瞼。“我知道了。”

莊吾走進洗浴間，反手將門關上。而后，他拿出硬幣，將意識集中其上。“我有問題要問。”

然而，硬幣并未有所回應。

莊吾揚了揚眉毛。片刻后，他再次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已與主程序斷開連接，疑似遭受異常高維擾動。推測為異族高維集合意識干擾，此界危險程度上升。】

【已開啟本地模式。執行者284618，您仍可查詢本地資料庫，但無法獲取實時信息。】

又是意料之外的情況么。莊吾瞇起雙眼。思忖片刻后，他問道:“五月雨薰也是執行者嗎。”

【如果您指的是133764，那么，是的。】

“那么，為什么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我，也和所謂的高維擾動有關嗎？”

【的確如此。133764是被臨時調遣到此界的，事發突然，她所屬的子程序并未及時共享信息。然而，當進入此界后，由于高維擾動，該子程序也同樣失去了同主程序的連接。】

【直到一段時間前，我才和她所屬子程序完成本地信息共享。】

莊吾想起先前的情景。硬幣毫無征兆地變得滾燙……就是在那個時候，完成的本地信息共享嗎？

“我明白了。”

莊吾從衣兜中撿出那枚紙團，目不轉睛地凝視數秒后，將其捏成紙屑。

他抬起手，將紙屑撒在洗手臺的渦流中。

隊長抬起手，壓下房間里時不時響起的交談聲。“所有人，都確認完成了自己負責法陣部分的設置嗎？”

在每個人都點頭后，他說道:“很好。從現在開始，這家旅店就是此次的據點了。”

魔術師往往會對據點進行改造，教會派魔術師也是如此。相比于魔術工坊，守夜者的陣法魔術更為可靠；相比于軍用復合法陣，后者則勝在靈活性和便捷性。

當特定的陣地法術設置完成后，據點便會如堡壘般無懈可擊。

“有關蟲疫的文檔已經發到你們每個人手中，想必你們都已經清楚其基本情況。”

那對藍黑色雙目掃過所有人的面孔。“但是，以防意外，我再強調一遍。”

“蟲疫的本質，是伴隨異蟲捕食行為的同化現象。被異蟲所殺死的人類，會出現肉體上的畸變，在短時間內蛻變為新的異蟲。”

“蟲疫不可能憑空誕生，至少存在一只蟲皇，作為異蟲的源頭和思維中樞。”

他拿起面具:蒼白底色，其上帶有密集的、醒目的深棕條紋，下端伸出的硬喙粗短，讓人想到凌厲的猛禽。

而后，獵隼戴上面具。

“我們要殺死它——切碎它的四肢，焚盡它的軀體，將它骯臟的血與肉，永遠抹去。”

冰冷堅硬的聲音從面具下傳出。

“現在，狩獵開始。”

……

“準備好了嗎？”紅狼看向莊吾。

他已然戴上那副紅色狼面，紅發如火焰散開，嗓音低沉，與先前那個隨性的青年判若兩人。

莊吾將銀色梟面按于面孔。金屬的氣息與冰冷的質感刺激著感官，強調面具自身的存在。

“當然。”莊吾應到。他驚覺，自己的聲音變得頗為冰冷，帶著與金屬相似的質感。

他有些明白了，為什么每一位守夜者都會在任務中佩戴面具。當戴上面具的那一刻，自身的某個部分便會自發地隱匿，而面具所代表的符號自然而然地將其填充。

身為人的多余部分被盡數埋藏在面具下，顯露在外的，僅僅是面具所象征的冰冷符號。

現在，他不是莊吾。

他是代號為銀梟的守夜者，一柄誅滅異類的利刃。

“那么，同時開啟入口吧。”紅狼點了點頭。

亮銀色五芒星同時在兩人的手心亮起:這是教會刻印在每位守夜人身上的，出入黎明界的憑證。

黎明界，附著在現界背面的亞空間。守夜者們往往以黎明界作為跳板，達到在現界不同地點間快速移動的目的。

柔和的、紗幕般的灰色光芒籠罩兩人。隨即，周遭一切的顏色都暈散開來，如同浸入水中的油畫。

他們已經來到了黎明界。

莊吾微盍雙目，將自己的意識與普羅米修斯程序延伸出的觸須相連。“現在，可以和另一位執行者進行通訊嗎？”

【可以。本地通訊仍能正常進行。】

“那么，我申請與執行者133764進行通訊。”

數秒后，他感知到，以程序為橋梁，自己與另一個意識建立了連接。

然后，莊吾平靜地說道:“那么，五月雨薰小姐，和我談談之前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