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蟲嗣
- 我罪惡滔天,但他們都叫我救世主
- 并不盤旋的白鴉
- 2127字
- 2024-10-26 10:42:30
愈是向著街道深處前行,周遭的景象便愈發怪異。
起初,兩側的房屋只是如同被打散又重新拼回的積木,即使局部與局部之間發生錯亂,整體卻仍能看出先前的輪廓。
到了現在,兩側的建筑已經難以分辨出原型,甚至很難將其稱作建筑。
——與其說那是建筑,倒不如說是一團團巨大丑怖的增生肉繭。
漆黑的軟質甲殼包裹著臃腫的繭,其表面質感粗糲、凹凸不平,讓人想到尚未凝結的瀝青。深紅色的肉質擠出甲殼的縫隙,其晶瑩的外層下隱隱可見血管的蠕動。
這些林立的巨繭微微顫動著,好似正在呼吸。
莊吾抬起手,接住從空中降下的雨線:那已然不是先前清澈的水滴,而是青黑色的粘稠液滴,就像是某種生物的胃液。
液滴與他掌心的白霜相觸,發出略有些刺耳的滋滋聲。
某個猜測自然而然地浮現而出。
他回憶起了五月雨薰當時提到的那句話。
“——它們正在做夢。”
既然它們身處夢中,那么夢境本身必然存在于某處,以作為盛放它們的容器。
就是這里嗎?
倏地,他聽到了從身后傳來的腳步聲。
“沒想到竟然有人能進到這里......真是令人意外。”面帶疲態的男人走出轉角處。他上下打量著莊吾,毫不掩飾眼中的驚色。“該說是千分之一,亦或是萬分之一的小概率事件嗎?”
“聽起來,你似乎知道這是什么地方。”莊吾審視著面前的男人。
男人套著白色襯衣,胸掛酒紅領帶,黑色西裝被隨意地提在手上。他體態高瘦,留著絡腮胡,戴無框眼鏡,深藍色的眼眸中帶著揮之不去的疲色。
盡管看上去就像是寫字樓里的白領,但這種環境中,他那尋常的外觀反而顯得異常。
“這里是夢。”男人聳聳肩,隨意地說道。“存在于集體潛意識海洋上方的,承載千萬人的夢境的夢中之夢。”
“——也是哺育祂的巢穴。”
“祂?”莊吾捕捉到這個異樣的字眼。
“是的,祂。”男人欣然點頭。“尚在繭中孕育的,即將降臨世間的蠕行者。”
“那么,那些是什么?”莊吾抬起右手,指向遠處林立的黑紅肉繭。“是盛放祂子嗣的容器,還是為祂提供養分的肉囊?”
“都不是。”他搖了搖頭。“確切來說,祂的母體并不存在于這個世界。想要讓祂在此界誕生,就需要對應的載體。”
“這些繭便是盛放祂在此界身軀的容器——當降臨之際到來時,祂自然會從這千萬只繭中破殼而出。”
“而且,”男人倏地說道,“如果你想了解祂,為什么不自己去看呢?”
他抬起手指,悠然地指向天空。“祂的胚胎不就在那里嗎?”
聞言,莊吾下意識地看向頭頂。
然后,他看到了。
那是猙獰與恐怖遠不足以形容的,超越人類認知的可怖事物。
鉛灰天宇正中的巨大孔隙里,祂那山脈般的身軀展露而出。無數的附肢和蟲目生長在祂的軟質外殼上,像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黑紫色森林。那一只只冰冷的橙黃色眼眸,如同千萬顆掛在樹梢的果實。
危機感如同尖銳的鐵針刺入脊髓,但他仍不受控制地睜著雙眼,兩行猩紅的血從眼角淌下。
嗤。
肉體被刺穿的聲音。
莊吾低下頭,看向被尖銳蟲肢穿透的右肩。漆黑鋒利的蟲鉗沒入體表,幾乎將那一塊的骨肉都悉數攪碎。
倘若他沒有本能地偏移身軀,這只蟲肢便會徑直擊碎他的心臟。
“為何不再看一會呢?”
男人發出遺憾的聲音。他的一只手臂已然換了幅模樣:臃腫、粗碩、漆黑甲殼覆蓋其上,邊緣鋒利猙獰。在手臂的最前端是蟲類般的爪鉗,其尖端上仍沾著猩紅的血。
“你不想試試嗎?在夢境中死去,究竟會脫離夢境,還是連同現實的身軀也一并死去呢?”
莊吾凝視著男人的蟲臂,某個念頭劃過腦海。
“原來如此。”他點了點頭。“是你殺了我的同伴嗎?”
“是我。”男人坦率地承認道。
蒼白冰霜在肩頭缺口凝結,如同有生命一般沿著蟲臂向上蔓延。
男人愕然挑眉。他倏然向后躍起,與莊吾拉開數十米的距離。然而,那只蟲臂上已然覆滿蒼白的霜雪。刺骨寒意如千百根鋼針扎入血管,幾乎讓他的血液凝結。
直至此刻,冰霜也仍在在迅速蔓延。不過數個呼吸,男人的大半個身軀就已經被冰霜覆蓋。
莊吾瞥向自己的右臂。現在,肩頭的創口已然發黑,畸形的團塊血肉蠕動著于其中增生。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同化了。
他平靜地舉起左手,將那些血肉盡數削去。已然生出黑紫色骨質甲殼的畸形肉團落在地上,被無情地凍作硬塊。霜雪在右臂斷口處聚集,重新凝結成手臂的模樣。
“你就沒有什么要問我的嗎?”
看著向自己走來的莊吾,男人頗為疑惑地問道。面前的人類雙眼已然變作青藍色,散發著毫不掩飾的冰冷殺意。那種眼神帶著鮮明的異質感:并非把他看做有著知性的生命,僅僅是將其當做一團會動的肉塊、一個正在發出聲音的石頭。
“關于這個夢境的情報、關于祂的更多信息......你就沒有想要了解的欲望嗎?看樣子,你似乎準備直截了當地殺了我?”
“我不會問。”莊吾平靜地說道。“如果你想說,那就現在把所有知道情報的全都說出來,然后我給你個痛快;如果你不想說,我會用一切手段來折磨你,直到你全部說出來為止。”
莊吾的聲音中聽不出憤怒與憎恨。他僅僅是在冰冷地陳述某個即將發生的事實。
男人一時啞然。半晌,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他笑了起來。
“你似乎比我更像怪物。”
“沒有別的要說了嗎?”莊吾走到已然動彈不得的男人面前。男人的身軀幾乎被封入冰棺之中,只留一個頭顱在外面。
莊吾抬起右手,“如果沒有其他的話要說,那我會讓你說出來的。”
“不。”男人搖了搖頭。即使此刻,他的面孔上也只有疲憊,不見恐懼。“要殺我的話,現在還不是時候。如果你有那個能力,下次再來試試殺掉我吧。”
“你該回去了。或者說,你就本不應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