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游記》的八十一問1
- 李天飛
- 2204字
- 2024-09-25 15:38:35
自序
我跟《西游記》的緣分,算是非常深厚了。我識字比較早,四歲時,無意中得到了一本《西游記》的改寫本,約有幾萬字。雖然內容少,但也基本上把《西游記》的故事梗概體現出來了。當時就很喜歡看,因為這書比起其他連環畫來,字算是很多的,可以一看半天。約九歲時,買到了一部《西游記》原著,當然很多都看不太懂,但是翻了許多遍之后,也就慢慢把這部名著裝在腦子里了。當時我班上的同學,課間一項消遣,就是聽我大段背《西游記》原文。
當然,少年階段對《西游記》的理解,還是很膚淺的。除了對文本極其熟悉外,和“學術”二字完全搭不上邊。后來考入了北京大學中文系,讀古典文獻專業,才略識學術門徑。讀研時,為了謀生,接了一份“攢書”的活兒,就是給中學生做一個《西游記》的注釋。雖然是市場書,但我的專業是古典文獻學,很講究“辨章學術,考鏡源流”,就真刀真槍地做起來。《西游記》的各種研究資料,就是從那時候積累的。
不過因為種種原因,這本書并沒有出版。碩士畢業后,我進入了中華書局工作,業余時間重新把這個舊工作拾了起來。又經過四年的整理,2014年在中華書局出版了《西游記》校注,對明代世德堂本《西游記》做了深入的校勘整理,以及對其中涉及的各種問題盡量做了注釋、箋證,算是一個階段性成果。
又過了兩年,正值2016年,這一年是猴年。我開始玩微博,并且打算在微博上發一些類似“《西游記》小百科”之類的知識分享。沒想到一發不可收,連續更新了一百期,涉及《西游記》的思想、文本、藝術、背景知識諸多領域,后來結集成書,這就是《萬萬沒想到:〈西游記〉可以這樣讀》。
應該說,這為期一百天的網絡分享,以及這部書的出版,標志著我和《西游記》的緣分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此前,我一直生活在所謂“學術”的環境里,使用著一套學術界的語言,來講述自己的研究,比如論文、學術會議,和我交流的也是相關的學者們。但是從這時起,我發現:在“學術”之外,有著更為廣闊的一片天地,這就是大眾對《西游記》的需求。
事實上,這個需求一直都在。只說我出生之后的事情:1982年,中央電視臺開拍二十五集連續劇《西游記》,于1986年春節首播(俗稱“86版”)。這部連續劇的對人們的影響是深遠的。它反復放映了很多年,每到寒假暑假更是必播,創造了電視劇歷史上的奇跡,成為無數70后、80后甚至90后的童年回憶。
此后,還有《大話西游》《悟空傳》,再到后來,就是各種玄幻、仙俠小說,電腦、手機游戲,都從《西游記》里直接吸取營養。有些人借《大話西游》討論愛情;有些人借《悟空傳》討論自由和成長;有些人從小說和游戲中獲得快樂:這些都是《西游記》的大眾基礎。
比起《西游記》有幾個版本來,大家更關心的是孫悟空的武功到底有多高,火眼金睛到底有多厲害,取經故事背后有沒有事先安排的陰謀……這些在搞純學術的學者那里,可能是不屑一顧的,但在大家日常茶余飯后的討論中,卻是熱了又熱的話題。
這些話題并不是毫無價值的,因為這代表了大眾的關注點。而大眾的關注點,就是文化娛樂產品的重要抓手。很多劇本會據此編寫,這些問題就是推動劇情的力量;很多游戲會據此開發,這些問題會直接成為人物參數設定的參考——老實說,這些問題背后的社會價值和經濟價值,也是巨大的。
近二十年來,《西游記》在學術領域的研究,沒有取得什么決定性的進展。這倒不能苛求:沒有新發現的資料,沒有新創立的范式,無非就是一些老問題翻來覆去。學術的進展,往往需要等待合適的時機,并不是勻速前進的。但是,之前學術上積累的這些研究,卻長期呈現在論文里、專著里,大多數沒有和社會上的需求產生關聯,這不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嗎?
“世易時移,變法宜矣。”我辭去了體制內的職務,出來單干。我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學術成果,但是,我覺得我對“講述”這件事,有天然的熱愛。
除了在微博上分享,我還在各種平臺開了賬號,用音頻、視頻各種方式來講我對《西游記》的理解。甚至還上過央視,拍過尋訪西游之路的紀錄片。講來講去,該講的也差不多了。接下來還干什么呢?我發現了另外一個領域:面向少兒的普及。因為學齡前的孩子要聽取經故事,孩子們對《西游記》故事,尤其是對孫悟空,有著近乎本能的喜愛。面向少兒,我寫了一些童書,也和一些平臺合作,開發了不少講《西游記》的課程。
在這個過程中,我對這部傳承了四百年的名著,又生發出更多的理解。直到今天,我仍然在適應需求,在做各種變化。
中間也發生過許多趣事,例如有一篇探討性的文章,認為金箍棒很可能和海船上的船錨有聯系,這篇文章流傳很廣。后來竟然被選為高考語文閱讀模擬題,遺憾的是,我自己做這題,竟然也做不對。
圍繞著《西游記》,我大概做的就是這些事情,只能說有一點點成績;但更應該說的是,是《西游記》成就了我。比較不守常法、不循舊路。不過我想,這恰恰也是《西游記》的品質,同時也是所有經典名著的品質。
因為只要被稱為經典名著,它一定有永恒的魅力,一定適應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場景,能夠被不同的人群所取用。我經常喜歡引用唐代文學家李德裕的話:“譬諸日月,雖終古常見,而光景常新,此所以為靈物也。”我們所做的,無非就是把握住日月運行的固有規律,而不停地追隨它們千變萬化的光影。
原書的版權到期后,承作家出版社劉瀟瀟老師不棄,允以整理重出。這本書的文稿,因為當年是在網絡連載的,有些語言過于輕佻油滑;有些話題,也不夠嚴謹或過于牽強。經刪改修訂后,整理為八十一篇,恰好對應《西游記》的八十一難。這就是這本《〈西游記〉的八十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