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走下階梯，四周的墻上是古老的“五講四美三熱愛”瓷磚貼畫，酒德麻衣隨手拿起一份墻角的報紙，上面出版時間是“1992年1月30日”。

“喲，十八年前？”酒德麻衣驚嘆。

“嗯，這個尼伯龍根是那個時候構建的。”夏彌說：“為了融入人類，我將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外面的世界，所以一直沒能給這里做一次裝修。”

“但誰又能想到這十多年發展的這么快呢，只是晃了個神，居然……”夏彌的神色有些苦澀，“居然攻守易型了，哪怕是最強大的龍王在你們的科技面前都要粉身碎骨。”

“我原本以為混入人類學習你們的一切，就可以在未來的危機中保持領先，那樣也不用犧牲我的哥哥了。可現在看來，也不過是茍延殘喘而已。”

“這聽起來不像是龍王的發言。”酒德麻衣說。

夏彌偷偷打量了一眼路明非，后者正在注視著鐵軌深處。

酒德麻衣恍然。

合理。

“你們龍族也要學習我們的事？”蘇恩曦好奇。

“嗯！”夏彌點點頭，“其實我們是一樣的，最開始只是降臨在這個世界的孩子。”

“為了更好的融入人類，我什么都要重頭學起。你試過躲在人群外偷偷地觀察他們嗎，看一群人說說笑笑，我要揣摩他們為什么笑；我也要觀察他們的悲傷，這樣我才能偽裝那種悲傷；我有時候還故意跟一些男生親近，去觀察他們對我的欲望，或者你們說那叫‘愛’。”

“當我把這些東西一點一滴地搜集起來，我就能夠制造出一個夏彌，一個從未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但這個身份讓我能在人類的世界中生活。”

夏彌的眼里流露出悲傷和哀婉，她一點也不像龍類，更像是某個讀完西方小資書物后傷春悲秋的女文青。

路明非打量著軌道深處，那里有一些人影來來往往，隱約有腐朽和死亡的氣息傳來。

是一群別致的小東西。

他想問問夏彌那是什么，但扭頭就看見夏彌低著頭悲傷的模樣，那長長的睫毛擋不住眼中寫滿的難過。

這一刻好像有什么死去的東西在攻擊他。

另一個女孩的身影突然闖入了腦海，陽光透過樹梢，灑在那條蜿蜒的小路上，斑駁陸離。

蒲公英在漫天飛舞著，那是很藍的天，他和一個女孩走在回家的路上，兩人的影子在地面上交織，隨著步伐輕輕搖曳。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青草香，那時的他只希望路長長的，長到永遠都走不完。

那個女孩也穿著這樣一身休閑的衣服，在某個時候捧著一本書也會流露出這樣的神情，像是春天的露珠滴落。

是了，是有這么一個人，叫做什么來著？

陳雯雯是吧？無所謂了，叫什么都無所謂的，更有意思的還在后面。

腦海里有更深的東西隱藏著，那個叫做陳雯雯的女孩只是表面。

思緒漸漸沸騰，陳雯雯化作了一個符號，一個觸發記憶深處更有趣故事的鑰匙。

他極有興趣的回想了一番，那些被時間塵封的影像強橫地蘇醒，潮水般向著他奔涌而來。

強烈、鮮活、仿佛就在昨天。

想起來了，這個叫做夏彌的女孩他也曾見過，在仕蘭中學的舞蹈團，她是團長。

學院組織的大型活動中這個女孩都會出場，她梳著高高的馬尾辮，在眼皮上抹了帶閃閃小亮片的彩妝，她的眼睛那么亮，把亮片的反光都淹沒了。

路明非看過夏彌的表演，他躲在那株把天空都遮住的大梧桐樹下，上面的蟬使勁地鳴，空氣中流動著微涼的風，籃球場上黑色的天鵝旋轉。

他就像是一只向往光明的飛蛾，在黑暗中注視著那束光。

毫無疑問人年少的時候都曾幻想過在所有人面前搖身一變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想要快意恩仇，想要擁有世界一切的美好。

說來讓現在的他有些失笑，那深處的記憶還告訴他，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曾經的他還幻想過某一天這個女孩會突然蹦蹦跳跳地跑到他的面前，當著全班人的歪著頭問他：

“歪歪歪，你怎么還和初中的時候一樣呆呆的。”

真有出息啊路明非。

思緒收回，躁動的激素被平復，他再次打量了一下這個女孩，確實挺漂亮的，但還是那句話。

可惜了，不是……

“那邊是什么。”路明非指了指他之前看的方向。

夏彌猛然抬起頭來，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了兩眼，有些緊張地開口：

“是死侍，被龍族血統吞噬的混血種，變成了沒有理智的怪物。”

“就你們那破血統？”路明非淡淡說了一句。

“……”

除了零之外幾人都低下頭，一臉慚愧的樣子。

“你們這血統就像是……”路明非思考了一秒，“在一些資本文明中底層奴隸才會去注射的強化藥劑，極其低效且副作用極大。”

幾人將頭埋得更低了。

“算了。”路明非伸了個懶腰，“等會結束后強化下你們三個，免得什么都要我出手。”

強化？等等！

三人猛地將頭抬了起來，熾熱的目光直直注視著少年。

正如他所說，龍族的血統給她們帶來了遠超世俗的力量，但其副作用同樣強大。

孤獨、痛苦、與世界的疏離，難以控制的狂暴情緒、對自身人性的侵蝕以及最終的結局——沒有理智的怪物。

蘇恩曦和酒德麻衣對視一眼，目光更加熾熱。

而零也是默默地將頭轉了過來，眼神雖然平靜，但眸子深處像是有光在閃爍。

原本也有些驚喜的夏彌突然愣了愣，三個人？

她扭頭看了看旁邊的幾位女孩，心中默數：

一……二……三。

目光再回到自己身上……四。

嘶……那我呢？

下意識的，夏彌脫口而出，“我呢我呢？”

但剛說出口她就后悔了，那個少年皺著眉將頭轉了過來。

熟悉的目光讓她止不住的開始顫抖，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她的全身，她回想起了這個少年的身份，那是比她更可怕的怪物。

一秒……兩秒……

但預想之中怒火并沒有降臨在她的身上，路明非只是帶著一點點的嫌棄，淡淡地說了一句：

“哦，那你也一起吧。”

解釋的話到了嘴邊，又被重新咽下，夏彌看著那個少年逐漸平靜的表情，歪著頭忍不住發出蚊子般的哼哼：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