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雨沒有停。

魚湯喝了一口就直接倒了，就一條魚，吃了四天，也該沒有味道了。

看著窗外的雨，林秋心里悶的慌，以往的日子，他最喜歡坐在屋檐下，看著波瀾壯闊的大雨，覺得這種日子，就是難得的享受。

可是如今，只覺得煩躁。

“哎。”林秋嘆了口氣，正要扭頭去床上坐會，可就在此時，耳邊飄來一陣腳踩雨水聲，不多時，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映入了眼簾。

這個人徑直跑到他的門前，敲響了門。

開門之后，面前的人渾身已經(jīng)濕透，頭上戴著破了幾個小洞的斗笠，懷里鼓鼓囊囊著，似乎抱著一個東西。

“小尋？”

林秋皺了皺眉頭：“下這么大的雨，你跑過來做什么，也不怕得了風寒。”

被叫做小尋的少年咧嘴一笑，隨后從懷里掏出了一袋糧食，遞給了他：“林哥，還沒吃飯吧，喏，煮點粥喝，就這點了，你也別嫌棄。”

聽到這番話，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一袋糧食，林秋沒由得一陣沉默，眼前的少年叫陳尋，住在竹排屋的最前面。

他們家在整個竹排屋上百戶人家里，還算得上富裕，他爹打獵的把式很高，是竹排屋數(shù)一數(shù)二的。

這些年打獵換錢，也有些積蓄。

聽說過些日子就要搬到鎮(zhèn)上去了。

兩人從小關系就不錯，可以說是從小玩到大的，在林秋爹娘還在世的時候，兩家走的就很近，爹娘死后，竹排屋其他人都像避瘟神一樣避著他，可唯獨陳尋家，對林秋比以往還要好。

那幾年饑荒。

若是沒有陳尋家的接濟，林秋兩兄弟早都餓死了，墳頭草都幾丈高了。

小尋很聰明，知道這幾天下大雨，黑水河又漲潮，林秋一定下不了水，捕不到魚。

所以他帶著糧食來了。

這亂世，一個異性外人能對待他到這種地步，難得可貴，人都說患難見真情，林秋此時才真切的感受到。

林秋很想要，可是仍沒有伸手：“小尋，你帶糧食來，叔知道嗎？”

陳尋點頭：“當然知道，這就是我爹讓我送來的……林哥，你先讓我進去唄，冷死了外面。”

林秋趕忙讓開路，讓陳尋進家，順手把門關了住。

“尋哥，你來了。”

林冬放下書，咧著嘴一笑。

陳尋順手放下糧食，大步走到窗邊，看著林冬一笑：“書讀的怎么樣了。”

林冬撓了撓頭：“還行吧。”

兩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林秋則是走到鍋邊，將陳尋帶來的糧食往鍋里倒了一些，開始煮粥。

陳尋帶來的糧食不算多，可也有足足兩斤重，省著點吃，可以吃上兩天。

能拿的出兩斤糧食的人不少，可是能將兩斤糧食就這般無所求送給林秋的人，也就只有陳尋了。

不一會兒，鍋里的水開始沸騰，蒸騰的熱氣撲到林秋的臉上，吹的他心里暖暖的。

飯做好后，三人坐下來吃了個飯。

陳尋沒怎么吃，而是看向林秋：“林哥，你日后打漁賺下的錢一定要攢起來，然后尋一家武館去練武，這個世道，只有練武才有出路。”

習武，這世上是有武道的。

林秋看向他：“你要去習武嗎？”

陳尋點了點頭：“過些時日便去。”

林秋想了想，問道：“武道的境界怎么劃分？”

一提這個，陳尋就來勁了，興沖沖道：“習武，就一句話，磨皮淬骨洗筋養(yǎng)氣血，分別對應了人體從外到內(nèi)的皮骨筋血。”

林秋點了點頭，這個的確該是練體的路子。

他問道：“這常山縣最強的是什么境界？氣血嗎？”

聞言，陳尋搖了搖頭：“別說是常山縣了，整個流泉郡城的武夫，都只有磨皮之境。”

聽到這番話，林秋明顯有些不信，皺起眉頭：“偌大個流泉郡城，二十多萬人，連個淬骨都沒？”

“是真的！”

陳尋極其認真道：“聽說是被此地的規(guī)則所壓制，不過往山上走，規(guī)則會變?nèi)酢！?

林秋不解：“山上？”

陳尋點頭：“對，山上。”

林秋：“哪座山？”

陳尋無奈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林秋也不再說話，吃完飯后，陳尋就冒著雨跑回了家。

看著陳尋雨中奔跑的身影，林冬沒忍住說了句：“哥，尋哥是個好人。”

林秋點頭：“嗯。”

“咱要報答他。”

“會的。”

“尋哥明日就搬到城里去了，我也想住到城里。”

“也會的。”

林秋扭過頭去，盛了一碗粥。

吃飯的時候，林冬突然說道：“哥，我不想讀書了，我要和你學捕魚，賺了錢之后，去武館練武。”

林秋沒有急著說話，不緊不慢的喝了口粥，滿足味蕾之后，這才緩緩開口：“想讀書可以，想學武也可以，但是賺錢的事都由我來辦就好，不用你跟著我去捕魚。”

林冬有些急了：“哥，我也是男人，我也能下水捕魚，上山打獵，更何況，你不能養(yǎng)我一輩子呀。”

林秋抬頭盯了他一眼，也沒說話，又是低頭喝起了粥，他想不到合適的反駁理由，現(xiàn)如今的世道，讀書的確沒啥作用，除非真的能出了祁川，做個官員，可目前的情況是，八百里祁川，他走不出去。

見到大哥不說話，林冬也沒有再追著問了，低頭喝起了粥，他了解自己的大哥，不回應就是拒絕。

……

次日。

下了四天四夜的雨終于停了。

林秋已經(jīng)收拾好了捕魚所需要的所有東西，魚竿，魚餌，還有魚筐。

漁網(wǎng)前幾天放在了黑水河，這連下了幾天雨，也不知道有沒有被沖走，若是沒被沖走，今天去黑水河，也會有意外收獲。

不過就算被沖走，也沒啥大事。

只要有魚竿，就能釣上大魚。

林冬看著天上的太陽，感慨了一句：“這雨好在是，終于停了。”

“我都說了，老天爺沒必要非把人往死路上逼。”

林秋拿著捕魚的所有東西，出了門，臨行前像以往一樣囑咐了一句：“別亂跑。”

在路上，林秋走路的速度很快，今天的任務還蠻艱巨的，不能只顧著填飽肚子了，往近了說，明天就要到交例錢的日子了，往遠了看，正如林冬所說，要學武。

學武需要錢。

大量的錢，先不提如武館所需的學費，入了武館之后想要磨皮，必須要有大藥。

在大乾王朝，窮文富武，八百年來一直如此，學武入門的錢，可能就是讀書一輩子的錢。

突然間，林秋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思考了好一會兒后，愕然罵了一嘴：“艸，環(huán)境真能改變一個人，我現(xiàn)在竟然覺得交例錢是理所應當?shù)氖铝耍俊?

例錢這東西，是個人都不愿意去交，每個月白白分出去幾枚銅錢，心里都不舒服，更何況大家都指望著幾枚銅錢活命呢。

林秋自然也不愿意，前世今生，他都不是一個喜歡別人騎在頭上的人，可問題的關鍵是，實力問題。

祠堂的叫花子有三十多號，單憑他一個人站出來和他們叫板，純粹是作死。

若是想反抗，只能把竹排屋的漢子都拉到臺前，和那一伙叫花子斗上一斗。

所以擺在目前最重要的問題就是，竹排屋的人都不是一條心，不是一條心就沒有凝聚力，沒有凝聚力，則無法反抗。

“如果猜的不錯，若我能成這竹排屋上百戶人的頭兒，己勢便會從販夫走卒提升，勢與境界掛鉤，也就是說，我也會隨之入境。”

林秋陷入了沉思。

一箭雙雕，這事兒可以琢磨琢磨。

黑水河到了。

風起漣漪，河浪裹挾著泥沙滾滾而來，驚濤駭浪重重的拍打在岸邊，每一聲，似乎都在訴說著少年那積壓在心中且不可與外人道的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