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皮妖渾身沐浴著血光逃走。

李破曉看著地上狗二的碎肉，若有所思。

從頭顱來看，應該是一只狗妖，當初在山神廟也遇見過一只，同樣是青皮妖的手下，被其施展了化形之術，用來當試探的馬前卒。

也不知道兩狗妖有什么關系。

這邊。

段老追出百步，顧及身后馬車安危，迅速閃身返回，臉色很不好看。

饒是他活了八十幾年，也是頭一遭遇見這種事情。

妖怪還有情有義不怕死？

就算是父子妖，大難臨頭，也是生死相向。

妖性桀驁嗜殺，只是比沒有靈智的兇獸多了點腦子，本質上還是邪祟而已。

想必是那青皮妖，不知從何處學來了控制之法，就類似那虎妖驅使倀鬼之術。

段老這么想著站定在原地。

一身淡藍干凈長衫纖塵不染，腳上的灰色布鞋襯得云襪顯白，氣質上就是練武有成的老師傅，修身養性，地位極高的感覺。

車廂內。

林蕭琦輕笑道：“有趣。”

他倒是沒有責怪段老的意思，只是他也同樣沒想到會有這種極小概率的事情發生。

不過沒關系。

就當旅途中聽到了一段民謠小插曲。

收回目光。

李破曉回味著剛才的戰斗過程。

初境圓滿的青皮妖體魄確實強悍，恢復力驚人，所以遇見了一定要優先攻擊眼睛、心臟、脖頸這些致命之地。

因此有一把趁手的兵器很重要。

他想到了段老手中的那把牛尾刀，劈碎那從天而降的隕石，居然能毫發無損。

不愧是入了品階的寶刀。

也只有這種兵器，才能輕松撕裂妖族那日夜淬煉的強悍體魄。

對于武師的實力，他也大概有了些了解，確實很強，自己現在遠遠不是對手，一個照面都撐不下來。

尤其是最后那一招刀法武學，絕對是一記強悍殺招，能夠直接重創初境圓滿的妖族至瀕死地步。

只是——

李破曉皺起眉頭，先是嗜血紅蛙，又緊跟著是青皮妖和狗妖。

不對勁。

十分就九分不對勁。

他死活想不明白三點。

第一是為什么要走一線天，還要拖到黃昏入夜這種妖魔鬼怪出沒頻繁的時候？

第二是為什么這么巧，能同時遇見嗜血紅蛙群獵食，還有青皮妖這只久居在山里的妖怪？？

第三是為什么有了段老還要自己這個沒用的替身？？？

哪怕他兩世為人，也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但有一句話他一直印象深刻。

電視劇和小說或許要講道理，但生活往往毫無邏輯。

看似荒謬不可能的事情，卻往往是真實發生過。

車隊繼續。

李破曉無奈繼續修煉。

他現在只能祈禱，自己的小命夠硬，路上不要再生出什么波瀾。

……

爛柯寺。

山山焚香沐浴后，跪坐在偏殿的觀世音菩薩前。

慧真方丈在昨晚告訴她：“

觀音菩薩妙難酬，清凈莊嚴累劫修。

浩浩紅蓮安足下，彎彎秋月鎖眉頭。

瓶中甘露常遍灑，手里楊枝不計秋。

千處祈求千處應，苦海常作渡人舟。”

大意是，任何深陷苦難之人，只要發出祈求之聲，觀音菩薩都會讓他/她/它在黑夜降臨時有所皈依。

山山身上穿著一襲淡青色新衣，是李破曉給她買的布料，她和胖嬸兒自己裁剪縫制的。

衣服很合體，襯的她纖細背影有些像新綠青竹，盈盈細腰更是曲線玲瓏。

按照李破曉那奇奇怪怪，迥異常人的教育，嘴里經常嚷嚷著“不好好給百姓辦事的神仙就要用大炮轟它”這種要被宗族祠堂浸豬籠的逆天發言。

她自小就不是信神仙佛祖的人。

但此時此刻。

她閉著睫毛彎彎的眼睛，雙手合十，神色肅穆而又虔誠，不斷重復祈禱著。

“求菩薩保佑李破曉平安回家。”

殿外。

景云小和尚收回腦袋，盤膝而坐，摒除心中雜念，嘴里訟念起《妙法蓮華經》中的一篇經文，身上袈裟行行列列的金線不時閃爍著碎星般的點點金光。

寺廟口口相傳的典故中說，這樣能讓觀音菩薩早些響應祈禱者的禱告。

他白凈的臉龐纖塵不染。

一遍遍訟念。

只希望山山的祈禱能夠如愿。

他能做的不多，希望她不要介意。

……

蕭瑟秋風起。

車隊穿過一線天大半，前方出現岔路口。

略微傾斜的右前方是去往白沙城的路。

左前方則是一個“卜”字形的通道，一整塊山巖傾倒，靠在山體側面，形成了一條幽深不見底的暗路。

李破曉心里預感很不好。

這白沙城的貴人腦子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回家吃飯喝酒打豆豆不好么？

非要浪費大好青春年華在這荒郊野外的偏僻小路。

咯噔。

果然。

隨著裘管家“向左”的命令發出，就連一直服從命令的石堅臉上都浮現出了震驚和不解。

心底仿佛有無數頭草泥馬奔騰而過，還是笑的很癲狂的那種。

啪！

段老飛也似的拍了一巴掌在他后腦勺。

石堅清醒過來，腳步堅定的朝左前方走去。

呼……好險，他膽顫心驚，剛才若不是段老的巴掌，從背后車廂里出來的可就不是這么溫柔的手段了。

一念至此，他走著走著，看著眼前黑暗，突然從心底涌現一股濃郁的屈辱感和憤慨。

嚴光、廣義、劉江、張大林、杜野虎、許獅……

相熟多年的面孔出現在黑暗中，一個個染血，五官扭曲，再仔細一看，只剩下默不作聲的白骨。

他們這些辛苦練武數十年的人，難道就不是命？

背后車廂就是裘管家和那位林公子。

他忽然很想跳進去，把他們扒光了吊樹上，用最屈辱痛苦的方法折磨，一天又一天，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氣！

黑暗似乎總能激發出人本身最真實的一面。

腦海里的想法剛剛閃爍而過，伴隨后面亮起的火把，溫暖火光照耀在他面前的路上。

危險的想法瞬間消弭于無形。

石堅佝僂著身子，雙臂向后倒抓著，握緊了車轅。

他眼角余光瞥見自己那別扭的倒影，忽然讀懂了，人馬的真正含義。

心底涌出一陣透心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