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周氏鐵匠鋪前。

江水生背著一個草席，懷里鼓鼓囊囊，拄著拐杖，帶著一老一幼，停在鐵匠鋪前。

三人行色匆匆，灰頭土臉，衣著寒酸，讓路人頻頻側目。

在買房前，江水生還需要處理些事情。

他邁步走入鐵匠鋪，環顧四周，卻發現沒有伙計在。

“吳醫師，是你嗎？”

屏風后，傳來一陣銀鈴般的女聲。

緊接著便走出一名身穿粉色高腰裙的女子。

女子約莫十九歲，體態修長，比江水生還高出半個頭來，長得五分英氣、五分女相，唇若涂朱，秀眉微揚，也算個美人。

只是左邊臉上貼著膏藥，讓人看不清全貌。

看到蓬頭垢面的三人，她先是愣了一下，隨后伸手從懷中掏出菊花荷包，取了十個寶錢，遞給方如玉，輕聲說道，“小妹妹拿著，姐姐給你的，先吃頓飯。”

方如玉第一次見到上來就給零花錢的，一時間手足無措，仰起頭，看向旁邊的江水生。

江水生咳嗽一聲，說道，“這位姑娘，請問周掌柜在嗎？我有件東西需要委托給他。”

這中性女子聞言，看向江水生手中的木杖，瞪大美眸，詫異道，“我爹爹的武兵泣鬼神？敢問閣下可曾向我爹爹出售蚌珠？”

“沒錯。”江水生點點頭。

女子抱拳行禮，回應道，“小女周紫蘭，若非公子的上等蚌珠，小女恐怕就此無顏見人。”

江水生打量對方臉上的膏藥一眼，便擺擺手，輕笑道，“在下江水生。姑娘言重了，令尊可是付出了一件武兵。”

周紫蘭放下手，嬌笑道，“可是小女聽說，這泣鬼神是爹爹無償贈予公子的，反倒是公子聽聞爹爹需要蚌珠后，才主動獻上蚌珠的，可見公子如同我父親一般，都是忠義之人。”

“公子里邊請，咱們坐下說。”

江水生點點頭，帶著方如玉和方大娘來到廂房。

周紫蘭奉上三杯茶水。

眾人入座，江水生將背后的草席放在地上，對著周紫蘭說道，“敢問周姑娘，令尊去哪里了？在下有一件東西需要打造，這草席里便是材料。”

周紫蘭瞥了一眼草席，沒看出里面裹著什么東西，便解釋道，“公子有所不知，一年一度的河神祭即將開始，廟祝找他去定制些器具，這才沒有回來。”

“敢問公子這里面是什么？”

江水生彎腰解開繩子，露出里面的東西。

卻是那兩截水蜈蚣王的尸體。

“呀！”周紫蘭和方如玉齊齊怪叫一聲，站起身來，有些惶恐。

畢竟這條水蜈蚣王接近七尺有余，

小丫頭方如玉直接躲到江水生背后。

江水生重新將席子蓋上，解釋道，“周姑娘不必害怕，這東西已經死了。”

周紫蘭捂著胸口，驚魂未定，說道，“公子好本領！”

“讓公子見笑了，小女這張臉便是在河神廟里，被一條長翅膀的小蜈蚣給咬了，這才惴惴不安。”

江水生聞言，眉頭緊鎖，問道，“長翅膀的蜈蚣？”

周紫蘭點點頭，回應道，“被咬了之后，我的臉頰就開始腐爛，多虧了吳醫師醫術高明，再加上公子的蚌珠這才醫好。”

“事后，我爹爹和廟里的廟祝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那條長了翅膀的小蜈蚣。”

“對了，公子，你這東西想用來煉制什么兵器？”

江水生回過神來，解釋道，“若是能用蜈蚣殼煉制一個內甲便好了。”

周紫蘭點點頭，回應道，“此事小女會傳達給父親。”

江水生見此事辦妥，長出一口氣，又問道，“周姑娘，這淮水縣買賣房產的牙行在哪里？”

周紫蘭笑道，“公子要置辦房產？牙行西市就有，就在街對面。”

“不過，淮水縣的宅院價格可不低。”

江水生從懷中取出一粒蚌珠，詢問道，“煩請周姑娘幫在下掌個眼，看看這東西有多少價值？”

周紫蘭定睛瞧去，估價道，“這蚌珠品相一般，可值四百錢。”

江水生在心中盤算一番。

這種品相的蚌珠，他有二十三顆，大部分是在張家寶庫中抓的，小部分則是在沉船溝外圍找到的，算起來就是九千兩百寶錢，也就是九貫錢。

“張財主還真是個狗大戶。”江水生聯想到張家寶庫下邊的財物，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他朝周紫蘭問道，“不知淮水縣帶院子的住宅需要多少錢？一進一出即可。”

周紫蘭聞言陷入沉思，隨后介紹道，“縣衙里對于住宅買賣管理嚴苛，再加上對外售賣房屋，需要鄰居的同意，因此能買賣的房產不多。”

“但凡是帶院子的，最便宜的也需要九十貫錢……”

“九十貫！”方大娘聞言，瞪大眼睛，嚇得站起身來。

這毫無疑問是一筆巨款。

他們家打漁三輩子也沒辦法湊齊的。

方如玉乖巧的站在江水生身后，顯然沒有意識到九十貫是多少錢。

周紫蘭看到三人打扮，便說道，“也許可以不要院子，”

“這樣的話，最便宜的土屋只需要三十貫錢。”

“這還需要三十貫錢？”方大娘流露出苦澀的表情。

周紫蘭猶豫一番，介紹道，“縣里有名醫師，醫術高超，因此身價不菲，專門收購蚌珠，價格比一般店鋪開價要高。”

“小女可以將這醫師介紹給公子。”

江水生端坐在凳子上，面不改色。

他身上的普通蚌珠加起來也只夠小院十分之一的價格。

但是，江水生手中還有六枚蚌精產出的蚌珠。

這六枚蚌珠的價值絕對遠超普通蚌珠。

江水生問道，“不知可否麻煩周姑娘給引薦一下？”

周紫蘭嬌笑道，“說來也巧，這人正是給小女治臉的醫師，算一算時辰，也該來換藥了。”

“紫蘭是在喚老夫嗎？”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慈祥的聲音。

周紫蘭展顏一笑，回應道，“來的真巧！”

一老一少兩個男人走進屋內。

老者身穿灰色絲綢長袍，頭發花白，蓄著山羊胡，身材瘦小駝背，背著雙手，嘴角帶著慈祥的笑容。

老者掃了一眼地上的草席，隨后鼻尖微動，輕嗅兩下，神情頗為凝重。

另一個人則是名青年，約莫二十歲的樣子，身穿絲綢白色圓領袍，頭戴黑色軟腳幞頭。

青年看向周紫蘭，一副笑吟吟的模樣。

“吳醫師！這位公子叫做江水生，之前便是他拿來上等蚌珠。”周紫蘭起身，介紹江水生給吳醫師認識，說道，“若不是他，小女這次恐怕真要毀容了。”

青年見到周紫蘭對江水生如此熱切，便醋溜溜說道，“一個走了狗屎運的漁夫而已。沒有我師尊的醫術，徒有蚌珠，又有何用？”

江水生聽到此人語氣，不免皺起眉頭。

吳醫師卻捋著胡須，目光灼灼地盯著江水生，說道，“淮水千里水域，漁夫過萬人，可是能得到上等蚌珠的，不過了了數人。”

“江小友好手段！老夫吳春風，乃是通仁堂的醫師。”

江水生起身抱拳行禮，回應道，”聽聞吳醫師在收購蚌珠？”

吳醫師點點頭，笑道，“你手中有多少蚌珠？老夫照單全收。”

江水生從懷中取出一個布袋，倒出二十三粒不規則蚌珠在桌子上。

這些蚌珠不過小拇指頭大小。

吳醫師掃視桌子上的蚌珠，沉吟道，“江小友果然有手段。這些老夫算你十貫錢。”

他開出的價格果然比市面上的價格高。

江水生繼續從懷中一陣摸索，取出一個比大拇指頭還大一圈的蚌珠。

吳醫師渾濁的眼中流露出渴望的眼神，快步上前，接過蚌珠，捧在手中仔細把玩，喃喃道，“上等蚌珠，比之前那枚還大一圈。”

“只是遜色于極品蚌珠。”

江水生咳嗽兩聲，問道，“吳醫師開價幾何？”

“一百貫錢！”吳醫師握住蚌珠，沒有任何歸還的打算。

聽到一枚珠子價值百貫，江水生微微側目。

他手中還有一顆雞蛋大小的蚌珠，也在身上帶著。

有道是財不外露，既然湊夠了房子的錢，江水生便不打算再拿出此寶。

方大娘則倒吸一口涼氣，喃喃道，“一百貫，真的假的？”

那年輕醫師卻不屑地說道，“土包子。”

“寶錢這種東西，也就對凡夫俗子有用，對于那些大人而言，不過是些廢銅罷了。”

江水生瞇起眼睛，知道那枚雞蛋大小的蚌珠絕對不能拿出來示人。

吳醫師則笑吟吟盯著江水生，問道，“小友手中可還有上等蚌珠？價格好說！”

江水生聳了聳肩，回應道，“吳醫師說笑了，小子能得到兩枚蚌珠已經是天大的造化，哪里還有多余的？”

“小子倒是巴不得能多撈幾顆蚌珠來換錢呢。”

吳醫師嘴角微微上揚，輕笑道，“那還真是可惜了。”

他對著旁邊的青年說道，“長春，趁著天還沒黑，你帶著這位小友去柜坊取錢吧。”

柜坊也就是錢莊。

江水生點點頭，隨即帶著方大娘兩人離去。

吳醫師站在原地，目送眾人消失在街頭，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