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老唐顫顫巍巍，全身起了雞皮疙瘩，猛地回頭。

背后什么人都沒有，只是裊裊鐘聲的余音，還有類齒輪結構飛速運轉的聲音。

“隊長，你聽到了嗎？好像有鬼在說話……”

“按定下的路線圖走，不要胡思亂想，要相信科學知道嗎？集中精神，現在通道的路線變化很快。”隊長在耳機里說。

是幻聽么？

終于，在幾番壯膽之后，他到達了指定位置。

一扇巨大的刻滿怪異花紋的金屬閘門在他面前緩緩展開。

隨著大門開啟，盞盞燈火在前方黑暗的空間內接連亮起，仿佛冬夜荒蕪的原野上升起了一堆堆篝火。

入眼是一棵無比震撼的青銅巨樹，粗略估計可能有二三十米高。

巨樹下方是密密麻麻的蛇面人身雕塑，每尊都有常人大小，大門開啟后，它們齊齊躬身行禮，讓出一條通路。

“誒誒誒誒！”他哆嗦著說，“你們都別動啊，大哥們我害怕。”

隊長說要看到“井”，朝井里看一眼就算任務完成。

他打量著前方，青銅大樹下方確實有個黑洞洞的疑似井口的東西。

老唐警惕地沿著蛇形雕塑讓開的通路前行，生怕這些鬼東西突然詐尸給自己來個驚喜。

二三十米的距離無比漫長。

一瞬間他有種錯覺，覺得自己正站在一望無際的雪原上，目光不能及的遠方傳來低低的呼喚，“哥哥。”

老唐忍不住觀察高聳的青銅巨樹，它的表面滿是暗綠色的銅銹。

在靠近地面隱約可以看到陰刻的、犍陀羅風格的花紋，他以為是枝葉樹皮樹枝的地方其實無數糾纏的蛇，看得他毛骨悚然。

“看一眼確認情況就行了吧！就往井里面掃一眼！”

老唐的心跳快得都要蹦出來了。

見鬼，只是看一眼的事兒你害怕個什么勁兒啊，難不成千年古井里還能爬出個白衣貞子出來？

他顫抖著給了自己兩巴掌，把心一橫，踮起腳尖往井口里張望。

黑漆漆的井口，像是通往另一個世界。

他看到了井底有一輪皎潔的明月和一棵巨大的山茶樹。

“哥哥，外面有很多人。”

“也許會死吧？但是，康斯坦丁，不要害怕。”

“不害怕，和哥哥在一起，不害怕……可為什么……不吃掉我呢？吃掉我，什么樣的牢籠哥哥都能沖破。”

“誰在……說話？”

老唐頭暈目眩，好像他真的站在井旁，聽井里的人說話，井下的黑暗里，有人抬頭看了他一眼。

井底深處幽深漆黑，他有一種隨時想跳進井里的沖動。

“我靠，我不會是中邪了吧？”老唐猛地移開目光，眼皮按不住地狂跳。

“果然邪乎的東西還是少接觸的好，下次再也不接這種下墓的任務了……”

“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他用蹩腳的中文念完這句話，然后又學著成龍歷險記里的老爹說話，“妖魔鬼怪快離開！妖魔鬼怪快離開！”

“等到真正的諾頓蘇醒之后，這段短暫的作為人類的記憶大概會成為黑歷史的吧……”

老唐聽到有人輕聲說，他猛地回頭，后腦勺一股巨力襲來。

人影站在背后，接住了陷入昏迷狀態即將倒地的老唐。

“老板。”

“隊長”和“1號隊員”恭敬地立在一旁。

“雖然很想現在就看到故人的英姿，但是他現在還不能進去，他進去這場戲就離謝幕不遠了，就像是做菜和上菜，順序很重要。”人影輕笑，

“先出去吧，接下來只需要等待。”

“獵人市場的任務帶頭人似乎也馬上要找到這兒來了，要攔下他嗎？”

“不用，他暫時還不具備成為競爭者的資格。”

領隊緊盯著試劑流淌的方向。

這是他的最后一管引路試劑，鐘聲響起之后，他的時間不多了。

在他看來卡塞爾學院來的人都不足以成為他的競爭者，他唯一的需要在意的是，必須在胚胎真正蘇醒前拿到它。

他本來的計劃也是先激活這座煉金之城，現在有人替他完成了，剛好省下不少事。

看到青銅巨門緩緩敞開，他松了口氣。

“井”。

在一些晦澀難懂的古書中，它與“門”并列，在許多地方的傳說中，“井”和“門”都象征著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戶。

領隊深吸一口氣，跳進了青銅巨樹下的井中。

……

路明非浮出水面，抹了抹臉上的河水和雨水。

遠處的教堂傳來悠揚的鐘聲。

“路鳴澤……”

他的腳底踩到了河里的砂石，水的深度只到他胸口。

路鳴澤坐在岸邊的大石頭上，依舊是一副小孩兒樣，穿著短袖短褲，朝他扔過來一顆蘋果。

“你怎么了，為什么看起來……這么悲傷。”

“其實我有一點想念曾經那個愛說白爛話，容易心軟，看起來蠢兮兮的吐槽役哥哥了。”

路鳴澤仰頭看著從天而降的雨水。

“我竟然還有過這一面嗎。”

路明非咬了一口蘋果，吃起來和真的沒什么區別，脆甜可口，頭頂上豆大的雨點砸得腦袋疼。

“也許不同的可能性里有四萬個哥哥也說不定，一想到我的愛要分給這么多哥哥就有點頭疼啊……”

路鳴澤嘆氣，他站起來，伸出雙手，以夸張的腔調念道，仿佛劇場里戲臺上正在表演的演員。

“這是個顛倒混亂的世界……”

“唉，倒霉的我來到這世上……”

路明非接話，這是《哈姆雷特》第一幕最后一場的臺詞。

“卻要負起重整乾坤的責任！”路鳴澤朗聲道，陰沉的天空仿佛應和般響起轟隆隆的雷聲。

他向路明非伸出手。

路明非拉起路鳴澤伸出的手從河里走出來，“來，我們一塊兒去吧。”

“為了修正這個世界，我們必須殺死完全狀態下的四大君主。”路鳴澤的臉上露出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深沉神色，

“他們或許會將自己偽裝成其他模樣，但其本質是不變的。他們必須為曾經的貪婪付出代價，不了結往日的因果，就無法鑄造新的命運。”

“哥哥，新的命運里有你所期盼的世界。”

“老唐會死嗎？”

“我將向你保證，老唐能活下來。”路鳴澤露出微笑，“路已經鋪好，哥哥，去吧，去‘井’中，井里有你要找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