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鐘樓的閣樓里，正放著1992年的經典西部片《不可饒恕》，兩名牛仔裝扮的家伙騎馬走在黃金色的麥田之間。

“彼得叔叔說你是世界上最冷血兇殘的家伙，若我想找人聯手大開殺戒，你是下手最狠的那個。”

“我現在只是個凡夫俗子，和別人沒什么不同……不再特別。”

隨著投影的畫面變化，黑著燈的閣樓里光線明暗交錯。

看電影的人窩在沙發里，卷沿的帽子扔在桌上，一身皺巴巴的花格子襯衫，露出半截發福的啤酒肚，牛仔褲磨得發白，皮靴老舊。

老家伙搭著二郎腿把腳翹得老高，手邊桌上都是散落的啤酒瓶。

沙發縫隙里的手機一直在嗡嗡響，他把手機從沙發里摸出來接通電話。

“又在看西部片？翻來覆去就是那幾部，不會看膩嗎？”對方說。

“只能怪現在的導演編劇沒眼光，西部片就是最好的。”老牛仔灌了一口啤酒，打了個酒嗝。

“如果有人知道秘黨中的首席煉金大師，不知多少混血種家族尊敬仰望的弗拉梅爾導師，現在是這幅模樣，大概會很幻滅吧。”

“嘿！昂熱！虧你還知道給我來電話，我都以為你忘記卡塞爾學院有我這個人了。”老牛仔一手拿著手機，從沙發上翻身坐起。

“怎么可能，作為卡塞爾學院的‘守夜人’，你的言靈煉金領域‘戒律’是維持整個學院的基石之一，參與‘3E’考試的學生覺醒言靈也少不了你的確認。”

昂熱的語氣一本正經。

“如果卡塞爾學院是中國網絡幻想小說中的修仙門派，你就是我們的護山大陣，如果卡塞爾學院是霍格沃茲，你就是我們的分院帽……”

“你這些個比喻把我的逼格拉低了不知多少檔次……”老牛仔按住揚起的嘴角，咳嗽兩聲。

“你現在不是在中國考察嗎？怎么突然打電話來，直說吧，到底有什么事兒，咱們兩個誰不知道誰，別想用花言巧語糊弄我。”

“嗯，我是想說，有關‘3E’考試，新生言靈確認的事，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小忙……”昂熱聲音低沉。

老牛仔浮夸輕佻的表情收斂，臉色有些嚴肅，“你是認真的么？昂熱，作為校長，你想讓我幫你作弊？”

“談不上作弊，只需要對信息進行一點加工，”昂熱淡淡地說，“另外，你是副校長，我們是一丘之貉。”

“不要學到一個漢語就隨便亂用啊喂，”老牛仔抓抓頭發，“這成語是用來形容反派和壞人的。”

“在一部分校董會還有秘黨成員的眼里，我們和反派沒什么兩樣。”

“有關你招來的‘S’級？”

“沒錯，我希望不管在‘3E’考試的過程中他有沒有覺醒言靈，又或者表現出什么樣的能力，他的言靈都是未知。”

“你到底招來了什么？魔鬼嗎？”老牛仔的眼角抽動了一下，“還是說真和‘守夜人’論壇里新聞傳的那樣，路明非是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值得你以權謀私？”

“私生子這種話你信嗎？如果你信的話那更好，事情反而簡單。作為混血種，我們本來就是在用魔鬼的力量對抗魔鬼，路明非是神還是魔鬼對我來說都無所謂，從他身上……我看到了徹底葬送龍類的可能。”

“昂熱你真是瘋了……”副校長眼神呆滯，低聲喃喃，“如果路明非表現出正常言靈范圍以外的力量，校董會懷疑他的血統有巨大風險，而把危險血統引入學院的你無疑是徹底的瀆職，昂熱你肯定會被校董會炒掉。”

“他們想炒掉我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且我還有你幫我，不是嗎？”

“如果校董會發現，我馬上舉手投降，都是昂熱逼我干的。”副校長很沒骨氣地嚷嚷。

“我會承擔所有風險，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出了意外，學院就交給你了。”聽筒里，昂熱的聲音低沉縹緲得像是復仇歸來的幽靈。

“真要命啊，”副校長沒有接茬，“諾瑪那邊怎么辦？‘3E’考試的內容都是學校的中央計算機負責閱卷。”

“我是少數持有諾瑪底層權限的人之一。”

“絕，不愧是你，”副校長贊嘆，“作為校長你簡直把重大校規挨個兒違反了個遍。”

……

“副校長這邊很少有人來，確切地說，知道副校長的人都沒多少……”

路明非跟著芬格爾踩過通向閣樓的木制樓梯，不知道多久沒維護了，踩上去一路吱呀吱呀響個不停。

芬格爾走在前面推開半掩的門，一股濃郁的酒味從門里跑出來，味道沖得路明非打了個噴嚏。

以副校長的辦公區域作為評判標準，這間閣樓簡直邋遢得可以。

向陽一面是花色玻璃窗，玻璃窗對面的墻上貼滿了復古風的性感女郎海報，身材火辣，衣著清涼，視線掃過去白花花一片。

靠房間里側的大書架上，西部片的DVD夾雜在拉丁文寫就足有板磚厚的煉金術古籍堆里。

大書架旁是一張單人床，被子散亂，一張雙人沙發橫陳在房間的中間部分，投影儀架設在沙發后上方，對面的墻壁留出一片空白做投影幕布。

鄰近沙發的桌上地上堆滿了的空酒瓶，成人雜志隨處亂扔，角落里放著電腦桌和轉椅。

很難想象學院的隱藏人物副校長，又被稱為“守夜人”的學院二號人物就一直住在這里。

“稍等一下，我馬上出來。”里側的衛生間里有人說話。

芬格爾duang的一下坐在軟彈的沙發上，發出一聲愜意的哼哼，跟回家了一樣。

路明非打量著這個房間，在書架角落發現一張落滿灰塵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躺在海邊的沙灘椅上。

青年有著一張希臘雕塑般的面孔，鼻梁高挺，眼窩深邃，披散著浪蕩子和搖滾青年之間的細長卷發，花襯衫半敞，露出小麥色的皮膚和腹肌。

陽光照得青年眼睛微微瞇起，睫毛投下大片的陰影，眼瞳閃爍著寶石般的微光。

右下角是照片的拍攝時間和地點——

1934年，玻利維亞。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應該就是副校長的照片了，和昂熱校長一樣是老妖精級別的人物。

衛生間傳來馬桶沖水的聲音。

“嗨！明非啊！可把你等來了，從你來學院我就一直期待著和你見面了啊。”

一名介乎大叔和老爺爺之間的邋遢牛仔裝扮的家伙走了出來，一臉欣喜地和路明非打招呼。

路明非抬頭看看迎面走來的老牛仔，又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照片。

深感光陰似箭歲月如梭。

副校長看見照片，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眼神飄忽，“嗯……這照片確實是我，那時候我還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