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須發全白,形容枯槁。
整個人就像一具干尸一般縮在寬大的黑袍里,看上去頗有幾分滑稽可笑。
然而李成濤卻是絲毫不敢小看這位傳聞中壽元將盡的鄭家老祖。
鄭家能從區區一個凡人世家開始,只用了三百多年就發展成凌州筑基仙族的頂流,可以說全都是此人的功勞。
從這位假丹真人現身的那一刻起,一股強烈的警兆就在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
那黑袍內部看似枯朽的蒼老軀體中,實則潛藏著一股極其可怖的力量。
“鄭云空?”
“你是準備阻攔監天司辦案嗎!”
李成濤神情凝重,面沉似水,說出來的話卻絲毫沒有半分客氣。
他雖然對鄭云空頗為忌憚,卻不會因為其在場就放棄抓鄭銘峰回去問罪。
監天司的威嚴不容質疑!
別說區區假丹。
便是元嬰修士膽敢在這種情況下動手救人,下場也必然是身死族滅!
“不知監天司如此大動干戈所為何事?”
“老朽雖不才,但家中子孫若行不肖之事,老朽也必定不會姑息養奸。”
陰沉、干澀的聲音從黑袍下方傳出,鄭云空緩緩轉過身形,一雙如同禿鷲般陰鷙、銳利的眼睛掃過眾人,輕飄飄地落在不遠處的鄭宏域身上。
“老祖,孩兒來給您解釋一下......”
鄭宏域瞬間了然,迅速上前跪下磕頭,并以盡可能簡短的言語將方才發生的一切陳述出來。
鄭云空面上始終古井無波,看不出分毫情緒變化。
“膽大妄為、視人命如草芥!”
“老朽教養無方,愧對天下,今日便清理門戶,為那些無辜身死的亡魂討還公道!”
黑袍下方突然爆發出一道恐怖的法力氣息。
虛空中似有冷光閃爍了一下,一柄黑色巨斧悄然現出,席卷起波及數十丈的黑色風暴,朝著被禁靈索牢牢捆縛的鄭銘峰一劈而下!
兩名暗衛毫無抵抗之力便被隔空降下的風暴遠遠送到了廣場邊緣。
鄭銘峰一臉解脫之色,目光平靜如水。
“你敢!”
李成濤面色陡變,厲喝出聲,同時祭出一柄寬如門板的大劍從側面朝巨斧斬了過去。
“轟!轟!”
空氣中綻開兩道震耳欲聾的炸響。
一聲是大劍撞在斧刃上。
另一聲則是巨斧轟然劈落,將鄭銘峰的身影直接碾成了齏粉!
幾縷血霧被肆虐的狂風吹向四周,鄭云空收回法寶,垂首默然。
“好好好!”
“鄭云空,你假借名義干擾監天司辦案。”
“今日之事我會如實稟告巡察使大人,鄭家想要逃過罪責,你怕是癡心妄想!”
李成濤面色鐵青,取出一塊漆黑如墨的玉牌迅速以神識完成刻錄,隨后將其遞給身旁暗衛。
“立即用陣法傳送回駐地,請巡察使大人決斷。”
暗衛領命而去,浮天靈艦上很快亮起一道耀眼的青光。
少頃。
暗衛帶著玉牌重新返回。
李成濤抬手接過,注入真元將其激活。
玉牌自動浮起,數行鐵畫銀鉤的大字伴隨著一道渾厚威嚴的聲音從半空現出。
“經監天司暗衛查證,鄭銘峰以開荒之名,行屠戮無辜之實,罪證確鑿,本應處以搜魂煉魄之刑,并于陰風崖上懸首贖罪百年。”
“鄭云空膽大包天,以家法妄代監天司刑罰,有阻攔巡天衛查問之嫌。”
“著令鄭氏于兩月之內,遣送筑基中期以上三人,煉氣后期以上十人至東荒戰場殺敵贖罪!”
“若有不從,盡誅全族!”
殺氣騰騰的字跡在夜色之下燦燦生輝,下方署名是【監天司玄國分部、凌州巡查副使燕鐵山】
李成濤抬手一引。
玉牌自動落下,直接飛到鄭云空身前。
“鄭云空!”
“還不接令嗎?!”
隨著他這一聲朗喝,天穹上方倏然亮起一道炫目的流光。
浮天靈艦最前端的隔板轟然打開,伸出一截粗有三尺,長約五丈的黝黑炮管。
“嗡——”
四周靈氣山呼海嘯一般朝著炮管瘋狂聚攏,一股遠比鄭云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還要可怕十倍的波動霎時間籠罩住整座山頭。
鄭云空眼神冰寒徹骨,卻不得不伸出干枯如雞爪的手掌接住玉牌。
蒼老的頭顱微微扭動,發出來的聲音猶如夜梟般尖銳刺耳。
“今日之事,老朽銘記于心。”
“鄭家人手必定于時限之內送到。”
說完這話,鄭云空不再停留,體內丹力一震,卷起旁邊的鄭宏域,瞬間身化烈焰紅光,遁破云層而去。
李成濤站了片刻,突然轉頭向黑暗中問了一句。
“劉老,鄭氏仙族背后是誰?”
他在監天司待了數十年,自然知道方才鄭云空敢于出手絕非毫無倚仗,而司里對鄭氏仙族的處置結果也證明了這一點。
方才負責轉送監天司敕令的暗衛從李成濤身后顯出身形,輕輕嘆了一句。
“據說凌州巡察正使微末之時受過鄭氏活命之恩,但其本人并未承認過”
李成濤沉默許久,掃了一眼夜色中沉睡的殘垣斷壁,吩咐左右。
“傳訊給鄭家,限他們三日之內將剩下這些靈農原路送回去。”
“留兩個人下來監督此事,若是鄭家敢做手腳......”
......
虺云山,鄭家族地。
昔日繁華熱鬧的所在如今一片沉寂,每一處亭臺樓閣都掛上了代表不詳的白色燈籠。
鄭銘峰的死訊四下傳開。
來不及悲傷的鄭家人連夜召集人手,趕在天明之前將前往東荒戰場殺敵贖罪的人員名單送往了監天司的駐地。
靈脈最深處某座密室。
鄭云空全身浸泡在一方沸騰的血池里,干枯如雞皮的軀體正在漸漸變得硬朗、豐盈。
一道半透明的虛影飄在他頭頂,隨著氤氳升騰的血氣不斷扭動,語氣充滿蠱惑。
“鄭家小子,本尊這道吞魂煉血秘法如何?”
“是不是感覺全身又有了力氣,壽元又長了幾年?”
鄭云空睜開雙眼,神態冷漠。
他從慢慢冷卻、變白的血池中舉步走出,站在一塊高大的銅鑒面前靜靜欣賞自己重新恢復活力的軀體,一言不發。
虛影對他的冷淡行為毫不在意,反而仰頭大笑,神態癲狂。
“不必在本尊面前裝模作樣,你們人族最是虛偽不堪。”
“這些年來你累計煉化了兩千多道煉氣境魂魄,今日又吸了上萬凡人的一身精血,你已經回不了頭了,口桀桀桀桀——”
“監天司不是斷了你的血食來路嗎,本尊可以再教你一個法子,你只需拿本尊幫你煉的東西再跑一趟落云山脈,說動那幾個血脈低劣的小東西......”
“不出幾年,必然可以收獲足夠的精血魂魄,煉出一顆妙用無窮的萬魂煞血真丹!”
“屆時你享六百之壽,本尊也可重獲自由,豈非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