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隗目光微閃,飛快思忖。
即便沒有提醒,他也看得出韓京一行人絕非什么生意人。
他短暫思量,心中已有決斷,抬手回禮。
“原來如此,韓大哥快人快語,在下自不怪罪,不過這銀鋌可收不得。區(qū)區(qū)一扇紙窗當(dāng)不得幾個錢,而且在下這小店落魄多年,恐無酒菜招待,幾位大哥若是疲了,只能去別處落腳。”
“小子,你敢糊弄我們!”
沈魁是個急性子,罵罵咧咧:“老子就不信了,你一家小店還拿不出酒菜!”
江隗始終站在李清川身后,神態(tài)自若道:“在下已經(jīng)說了,此店荒廢多年,沒有酒菜,而且這也不是落腳客棧,諸位弟兄倘若不信,大可返回面前一觀,看看上面是否有骨灰堂三字。”
世界仿佛安靜了一瞬間。
“骨灰……堂?”
沈魁深吸一口冷氣,目光忍不住看向一排排昏黑的骨灰柜,轉(zhuǎn)眼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他愈發(fā)覺得冷,許久才硬著頭皮道:“你這細皮嫩肉的小子,以為這就能嚇唬我們?”
“老二,退下。”
韓京同樣面色微變,卻也算冷靜。
“敢問掌柜大名?”
“大名不敢當(dāng),在下池興安。”
江隗臉不紅心不跳:“無怪在下不愿招呼,只是小店的確拿不出酒肉了。”
李清川忍不住回頭,目光古怪。
“原來是池老板。”
韓京則是一笑:“相逢即是緣,沒有酒肉無妨,我們身上還帶了一點,而今血月之夜,正好聚一聚,痛飲三杯,好過苦夜。”
他朝后方招了招手。
沈魁眉頭緊皺,頗為不快,卻也只能招呼兄弟們?nèi)∠滦欣睿麤]看清腳下,無意間踢倒一個酒壇,使其滾了兩圈。
他心情正差,一句話脫口而出:“他奶奶的,什么鬼東西?”
幾乎同一時間,店內(nèi)溫度驟降!
江隗表情變了,因為沈魁踢倒的酒壇,正是此前取了出來,尚未收好的公孫嫻骨灰,他清楚看見身前的李清川渾身冒著血光,幾欲拔劍!
“沈兄小心些!”
他連忙靠了過去,一把抱起酒壇,擦拭灰塵。
“他奶奶的,你這不是有酒喝?”
沈魁看清是個酒壇,顧不得變冷的環(huán)境,伸手便要來奪。
“雖然是個酒壇,里邊裝的可不是酒。”
“不是酒還能是什么?”
“咱家是骨灰堂,當(dāng)然裝的是骨灰。”
江隗看了眼身邊的李清川,嘆息道:“方才沈兄踢到這酒壇,我看最好還是先道個歉,否則我朋友可能會不高興。”
朋友?
什么朋友?
一行人下意識左右查看,然后才猛地驚醒過來,心底發(fā)涼。
沈魁壯膽般瞪大雙眼:“少在這里嚇唬老子!”
“難道沈兄不覺得變冷了么?”
江隗內(nèi)心無奈,最后勸了一句。
沈魁這才嘴角一抽,只感覺寒氣從身上的每一個毛孔滲了進去,不光是他,其他人也有一樣的感覺,頓時害怕起來。
“老二,道歉。”
韓京深深看了江隗懷中的酒壇一眼,忽然出聲:“我們是借宿,按人家的規(guī)矩辦。”
沈魁明顯不愿,卻還是納頭一拜。
“多有得罪,抱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諸人只感覺周遭的溫度片刻開始回升,雖然依舊有些冰冷,但是比剛才那刺骨般的寒冷好了許多。
一時間。
所有人都意識到這家店好像不對勁。
連帶著他們看到江隗那張滿是微笑的臉龐,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感。
江隗看出幾人慌張,巴不得送客:“在下這小店寒酸,招待不了幾位貴客,沿著這條街往北走五十步便可看見本縣最好的落腳客棧了。”
“老大,要不我們撤吧?”
沈魁心中愈發(fā)打鼓,貼到韓京耳邊。
韓京面露遲疑,最后卻出人意料地搖了搖頭。
“妖鬼在外,不便出行,我看池老板這兒還算個落腳的地方。”
他朝著后邊吩咐:“老二,取來剩下的酒菜,好敬一敬這店里的前輩,老三老四,你們把窗戶釘好,莫要漏風(fēng)了。其他人過來坐好,手腳輕些,別打攪了此地的前輩,還有池老板的小妹。”
一行人面色古怪,卻也只能照辦。
江隗面色同樣有些微妙,總感覺韓京明明都有些猶豫,卻還是選擇留下來,而且正常人應(yīng)該不會想多待著,不光沒有酒菜,關(guān)鍵骨灰堂陰氣重,比別處更冷,待著便會不舒服。
按理說不會逗留。
這其中顯然有問題。
他卻不好多問,沈魁固然討厭,但是這韓京也算有點禮貌,總不好都殺了。
既然人家?guī)Я撕镁坪萌猓潜愠渣c吧。
李清川站在一邊,只要保持一定距離,不怕這些家伙下黑手。
準(zhǔn)確地說……
壓根不需要江隗刻意保持距離。
除了韓京之外,包括沈魁在內(nèi),其他幾人看江隗的眼神已經(jīng)要多古怪有多古怪,恨不得遠離,自己便縮在角落席地而坐,圍成一團,不敢靠近。
倒是韓京坦然,先是取出備好的酒肉,朝著一排骨灰柜一拜,然后坐在江隗對面。
李清川立于一側(cè),始終沒有放松警惕。
江隗因此放松不少,也不怕吃食有問題,這些人一來沒道理對他下手,二來對方看不到李清川,對付他一個弱雞,哪里需要下毒?
一陣吃酒吃肉,的確沒有問題。
紙窗已然補好,氣氛竟有種莫名的溫馨。
韓京比想象中更為熱情健談,一口酒下肚,自報家門,稱是乾元城人氏。
一邊說,一邊打聽江隗生平。
江隗看似輕松,實則時刻防備,雖然有問必答,其實大多胡編亂造,倒是沒有隱瞞父母早亡,誰知這越聊韓京像是越高興,喝出了三分醉。
轉(zhuǎn)眼不知道又過去了幾個時辰。
陰風(fēng)依舊,血月光芒不減。
期間李憐醒來了一次,眼看有客,馬上乖乖返回房間,沒有再出來。
韓京一行人都是修行者,絲毫不覺得疲乏。
江隗一介凡人卻熬不住了,告別韓京等人,徑自回房休息,反正有李清川在旁,不怕韓京這些人背地下黑手,睡得安心。
醒來之時。
韓京這些人還沒入睡,卻更醉了。
江隗精神飽滿,不動聲色問及韓京有沒有異常。
李清川表示這些人很小心,并沒有亂說話,當(dāng)然也沒有異常,但是可以確定,對方確實來自乾元城,處于歸城途中。
對于這幾個人的身份,江隗愈發(fā)好奇,剛想多問兩句,不料異變突生。
窗外猛地傳來一聲悶響,然后是驚恐的慘叫聲。
韓京一行人迅速提起兵器,面帶懼怕。
江隗心中一沉,同樣看向窗外,只見幽影閃閃,忽而又傳來一陣劇烈聲響,仿佛房屋倒塌,其中夾雜無數(shù)痛苦的慘叫。
漫天妖鬼,終究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