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笑著說道：“去市里賣這金子的時候，你們每家都去一個人，都在旁邊兒看著，成不？”

這下姚京尷尬了，嘿嘿訕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這有啥啊，還信不過二牛叔么？”

兄弟們都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紛紛點頭答應。

如今回想起來，姚京也沒什么錯，不過是想到什么說什么，臉皮厚些，心眼兒小了些，生怕自己吃虧。其他兄弟未必就沒有這份擔心，只是不好意思說而已。

見大家都同意了，爺爺就說道：“銀樂，去我屋里把秤拿來，咱們把金子秤好，你們也就放心了。”

我答應一聲，去爺爺屋里拿了秤桿兒過來。

一根一根秤完，還真是不多不少，每一根金條正好一斤，看來這些金子原先的主人是把金條都鑄好放起來的，不知怎么就轉到了黃狼子的窩兒里。

每人三根，分好之后，爺爺說道：“今晚都別剝黃狼子皮了，留著明天再忙，現在都回去好好跟家里人說清楚，記得告訴爹娘，千萬千萬別把這件事傳出去了，財不外露是古訓，會被人惦記上的，明白不？”

幾個哥們兒連忙點頭，都不是小孩子了，這些道理還是能明白的。

畢竟在那個年代，如此巨大的財富，很可能讓一些有心人紅了眼，做出常人想不到的惡行。

我們剛才吵吵的時候，老爹就聽見并且站在了門外，此時他掀開門簾進來，再次叮囑道：“小兔崽子們，記住了，以后不要覺得自己是有錢人了，就燒得到處顯擺，該想著賺錢，還得去踏踏實實賺錢，要不很容易讓人懷疑的。”說到這里，我爹扭頭一瞪常云亮，說道：“我現在就去你家里一趟，跟你爹好好說道說道，省得他一時腦袋發熱，光想著發揚拾金不昧的精神了，萬一把這事兒捅到上面，那就不止是損失錢了，還會弄得自己滿世界仇人。”

“哪兒能啊？放心吧大伯。”常云亮尷尬地笑著解釋。

“放個屁心。”我老爹笑罵了一句，又嚴肅地說道：“最重要的是，我得和你爹提前通個氣，畢竟這么大的事情，得讓他心里有個數，以免影響以后村里開展工作。”

兄弟們嘿嘿笑著就往外走，剛出去，陳金扭頭又進了屋，把三根金條遞給我爺爺，說道：“爺爺，我覺得這三根金條留著也不是個事兒，干脆都賣掉算了。”

“你得先拿回去給你爹娘，讓你爹到時候跟你二牛叔一起去賣。”我爺爺笑呵呵地說道。

其他幾人聽見了陳金的話，在外面想了想，也覺得還是賣了合算，這玩意兒不能吃不能喝，留在家里誰能放心？睡覺都得睜著一只眼，換成錢存到鄉儲蓄所多安全？

于是他們回到屋里，紛紛把金條給我爺爺。

我爺爺擺著手說道：“孩子們，都拿回去先給你們爹娘，家里人商量，要是都同意賣，到時候跟著你們二牛叔一起上市里，他幫你們賣掉，啊！”

我爹沒好氣地說道：“去去，小兔崽子毛還沒長齊呢，就想著做這么大主？趕緊滾回去，我一會兒挨家挨戶上門，跟你們爹娘談談，快滾吧！”

兄弟們這才訕訕地笑著，揣著金條回家了。

“銀樂，在家待著別出去逛了。”我爹扔下這么一句話，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我去你二叔家。”爺爺扭頭也出去了。

屋里就剩我自己了，坐到床邊兒，看著那輕輕跳躍的燭火，心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突然成了有錢人，有很多錢，該做些啥呢？

理不出頭緒，我干脆拿起幾根金條跑到爺爺屋里，打開抽屜找出那塊金疙瘩、金鏈子，揣進懷里去堂屋找俺娘顯擺——有了好事兒，總想著和父母一起分享喜悅。

俺娘看到那些金條、金疙瘩、金鏈子，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緩過勁兒，高興得合不攏嘴兒。

我搬個小板凳坐在娘跟前兒，娘坐在床頭兒一只手撫摸著散在床上的金子，一只手撫摸著我的腦袋，笑瞇瞇地說道：“前兩天秋生娘來咱家，說要給你做媒呢，娘琢磨著家里錢不多，裝修房子還得花不少錢，暫時沒錢給俺兒娶媳婦兒了，就跟她說再等等……這下可好了，等把金子賣了錢，給俺兒風風光光娶個媳婦兒。”

“娶媳婦兒？”我一聽就怔住了，這可不行，畢竟我和柳雅文剛談上，心里歡喜，總想著將來娶了柳雅文過好日子呢，所以我說道：“娘，俺還不想娶媳婦兒呢，等大哥當兵回來了，先給他娶媳婦兒，我再等等。”

娘一聽就板起了臉，說道：“傻小子，過完年都二十了，等你哥回來干啥？萬一你哥留在部隊了，還不知道啥時候娶媳婦呢。你呀，先娶了媳婦兒，然后讓你媳婦兒給娘生個大胖孫子……”

“娘，我這，我……哎呀，您可別給人亂應承這種事，我現在不想娶媳婦兒。”我起身就往外走，心里難免有些氣，都什么年代了，我們要婚姻自由。

“你可別后悔啊！”我娘在屋里笑了起來，“既然你不想娶媳婦兒，明天我就告訴秋生娘，俺家銀樂啊，看不上柳貴生家的閨女，您就別張羅了……”

我已經走到院子里了，一聽俺娘說柳貴生家的閨女，那不就是柳雅文么？

我心里一喜，扭頭跑了回去，激動地問道：“娘，您剛才說啥？柳貴生閨女？柳雅文？”

“喲，風風火火的，急啥啊？”我娘滿臉笑意。

我死皮賴臉地湊過去給俺娘揉捏肩膀，賠著笑臉說道：“娘，我錯了，我給您揉揉肩，這一天到晚不是做飯洗涮收拾家務，就是做針線活兒，累壞了吧？兒子給您捏把捏把……哎對了，娘，您剛才說啥來著？秋生娘給我說的媳婦兒，是柳貴生的閨女？”

“啊，好像是吧。”我娘笑著瞇上了眼睛，隨著我手上的力道輕輕晃悠。

“親娘哎，您快跟我說說吧，是不是真的？”我松開手坐到老娘面前，焦急地看著她和藹的笑臉。

“是是是，就是柳貴生家的閨女，叫什么雅文，是吧？”我娘終于忍不住開心地笑了起來，摸著我的腦門兒說道：“臭小子，你當娘不知道啊？村里都傳開了，說你跟柳貴生家的閨女處對象呢。你這個傻小子，也不為人家閨女想想，男孩子處對象分了還好說，人家女孩子處對象，一旦分了，傳出去名聲不好！所以啊，柳貴生他老婆就托秋生娘來做媒了。”

“嘿嘿，這個……這個都是誰傳出來的啊？”我樂得眼睛都笑沒了。

“德行，沒出息！娘雖然沒讀過書，也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傻小子。”娘抬手擰了一把我的臉，說道：“跟娘說說，你倒是愿意不愿意啊？我也好給人家回話。”

“嘿嘿，當然，愿意了……”我覺得自己臉都紅了，還真是沒出息到家了，大老爺們兒，臉紅個屁啊？

娘笑的更開心了。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從記事兒開始，我就只顧著皮，只顧著玩耍了，從沒有和我娘坐在一起好好嘮過嗑兒，那天晚上，我和我娘嘮了倆多小時，直到爺爺從外面回來。

爺爺回來后就把我叫去他屋里，說他從二叔家出來，就去找了胡老四，把我們幾個將黃狼子頭兒熏死，黃狼子頭的兒魂魄逃離告訴了胡老四，而胡老四聽了之后愁眉不展，讓我爺爺轉告我們這幫年輕人，這些日子都多加小心，誰也不許再去楊樹坡，晚上也盡量別獨自出去轉悠了。

對此我沒怎么在意，不去就不去唄，咱現在是有錢人了，誰還去楊樹坡熬夜受冷的捉黃狼子啊？

那能賺幾個錢？

至于晚上獨自溜達轉悠，那又能如何？

爺們兒這段日子遇見的邪事兒多了去了，還怕一只黃狼子的魂兒？

敗軍之將，還敢逞兇？！

所以我對胡老四的提醒，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不屑一顧。

我最在意的是賣金子的事兒，我二叔怎么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