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拆啥廟?”邢銅鎖顯然沒有想到,在還以為俺倆是要去找某位老太太算賬,或者又要去哪里打架。
“這不,到了。”陳金下巴往奶奶廟的方向抬了抬。
邢銅鎖和許大寶兩人面面相覷,他們后面的那一大堆人,也都目瞪口呆——誰也鬧不清楚,也絕然不會想到,我們倆會怒火沖頂,一不做二不休,要拆廟泄恨。
就算是和那些老太太吵架了,生氣了,冒火了,得發泄,那只是人與人之間吵鬧,最多不過是打罵。
拆廟干啥?
再說了,陳金早上在村支書家門口和這些個老太太們一場大鬧,讓這些在村里橫行慣了的老太太丟盡顏面。本來大伙聚到一起是要找到陳鎖柱家質問理論,說出個一二三的,哪曾想,陳金、趙銀樂這倆混小子還覺得受了欺負,要拆廟泄恨!
他們不知道,村里有好幾位年輕人病倒了,就是遭到奶奶廟里那位“玄母娘娘”的禍害,這才導致兩個年輕人怒氣沖天,其中還包含著“沖冠一怒為紅顏”誓要拆廟報復。
所以他們就覺得,我倆仗著家里有強人,跋扈囂張欺負人!
這就像是要刨老太太們的祖墳!
天色忽然暗了下來,事先一點兒異狀都沒有,似乎眨眼間天色就從明亮轉入了陰暗。和以往天色陰沉時有所不同,這種陰暗就像在你周身籠罩上一層無形的布幕,裹著你讓你感覺有點兒透不過氣來。
平地生風,呼嘯而起,一股淡淡的霧氣從那堆人后面的奶奶廟里升騰而起,迅速向四周擴散。
寒意蔓延,侵蝕到每個人,讓人瑟瑟發抖。
寒風呼嘯,寒意侵體,眾人從震驚中回過神兒,剛才說什么來著?
陳金和趙銀樂要拆奶奶廟?
這倆孩子是不是瘋了?
人群中嗡嗡的聲音越來越大,有相互忿忿著的,有對我倆指指點點評頭論足的,有直接大聲叱責的,有夾槍帶棒罵的,也有默不作聲怒視并且在心中腹誹詛咒的……
我和陳金對視一眼,同時冷笑,拎著鐵鍬往人群走去。
邢銅鎖和許大寶此刻也不想我們倆有多么兇悍了,硬是橫在街上,攔住了我們。
而那些老太太,也義憤填膺地涌了過來,她們的家人尤其是男性,一馬當先,和邢銅鎖、許大寶或肩并肩,或站在他倆身后,更有甚者,已經摩拳擦掌想要動手了。
拆廟可是大事兒!
明擺著就是拿全村一半以上的大人不當回事兒!
那個年代,封建迷信在村民心中是一種根深蒂固,短時間根本無法抹去的信仰。
平時還看不出他們會如何保守自己的信仰,或者他們自己也不清楚對這種信仰有多么在意,可當毀壞小廟的事情發生時,他們內心深處就會爆發出本能的保護意識。這就如柳貴生兩口子發現女兒突然發燒,用藥無效時,不是選擇趕緊把孩子往醫院送,而是首先想到請胡老四來驅邪。雖然不是一回事兒,但這就是一種長期熏陶下潛在心態形成的本能。
有點兒繞嘴,想來大家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就不多在這方面解釋了。
許大寶怒氣沖沖地呵斥道:“你倆站住!小兔崽子趕緊滾,不然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你們。”
“對,識相的滾回家去!”
“別以為你們家里人兇就可以為所欲為,怎么著?還想著把全村人都欺負得抬不起頭啊?”
“就是,誰還沒點兒脾氣?平時也就是不和陳鎖柱、趙二牛他們一般見識,真以為別人都怕了你們?”
……
有時候我就納悶兒,村里人怎么就那么喜歡打嘴仗,七嘴八舌唾沫橫飛,有意思么?
要說女人也就算了,大老爺們兒哪兒那么多廢話啊?
有了矛盾和分歧,要么就事論事理論一番,分出是非對錯,然后解決,假若不成,矛盾沖突激化到了今天這種局面,那就直接動手得了,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等什么呢?
我和陳金偶爾也有這毛病,可那是面對女性或者是老頭兒老太太,換成一般的爺們兒,咱可不廢話。就比如現在,站在我們倆面前看似氣勢洶洶,斗志昂揚,實則和那些老太太婦女一樣唇槍舌劍沖我們夾槍帶棒的男人,讓我們倆覺得只有動手來解決問題了。
至于能不能打贏,不是現在該考慮的問題。
講到這里,說一句無關的話,上前那幾段純粹是歪理,當時年輕不懂事兒,性格魯莽,思維方式和觀念都很幼稚,本質上這是不對的,容易犯錯、犯罪。現在想起以前的許多事,我都會自責和愧疚。
“操,都給老子讓開!”陳金揮起鐵鍬,沖著前面一堆人掃了過去。
鍬把將近兩米,鍬頭寒光閃閃極其鋒利。
人群中瞬間爆發出了驚恐的尖叫,許大寶幾個人急忙躲避,鐵鍬破空,哐當一聲砍在了凍得硬邦邦的路面上,黑黃色的碎土渣迸濺起一大片。
幾乎同一時間,我端起鐵鍬,嘴里大罵:“哪個狗日-的敢擋著爺爺!”鐵鍬沖著許大寶的肚子鏟了上去。
許大寶剛避開陳金砍來的鐵鍬,又急忙后退躲避直奔他肚子的鍬刃,卻撞到了后面的人身上,眼看著鋒寒刃利的鍬頭就要插到肚子了,邢銅鎖急忙從一側迎著我沖過來,伸手攥住了鐵鍬把。
我一腳踹翻邢銅鎖,躲過一劫的許大寶趕緊上前抓住鐵鍬把,用力跟我爭奪。
我不如他的力氣大,鐵鍬一旦被奪走,就只有挨打的份兒了,所以雙手死死地攥緊鍬把,同時抬腳沖著徐大寶的下巴踢了過去。
咱到底是練過的,又年輕,身手矯健。
許大寶壯碩力大,但肥胖笨拙,被我一腳踢在下巴上,腦袋不由自主地后仰,又被我雙手往前一遞鍬把,隨即再一拉,他抓握不穩,鍬把脫手后蹬蹬蹬踉蹌著后退幾步,仰面摔倒。
爭奪中,鐵鍬劃破了許大寶的褲腿,雖然沒有傷及皮肉,想來也會撞出一塊淤青。
隨即,鐵鍬把就被兩個大人抓住,還有兩個大人上前抓住我的肩膀、胳膊,掙扎中腿上被人踢了幾腳,又被人拉扯著摔倒在地,拳頭和腳丫子雨點般砸到了我的身上。
我不顧疼痛,也不把身子蜷縮起來護著周身要害,嘴里大罵著,雙手死命攥住鍬把,同時雙腳四處亂踢亂踹。
奶奶的!
老子就是打不過你們,也得沾你們一身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