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勝于雄辯，下午四點多鐘，我無聊地歪在炕頭上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隱約聽見拖拉機突突突的響聲，馬上忖度到劉賓娘回來了，趕緊穿鞋披衣跑了出去。

劉賓娘好了，好得如此之快。

上午往醫院送的時候，還重病不起奄奄一息，這才下午四點多鐘，下拖拉機的時候已經不用攙扶，自己跳下來了，雖然面色蒼白依然憔悴，可眼里分明有了精氣神兒。

真如胡老四所說嗎？

那這又是怎么一回事兒？

禍害等于保護？

劉賓站在門口，滿臉喜色地說道：“銀樂，俺娘好多了，你不知道，早上可把俺嚇得不輕。”

“在哪家醫院看的？醫生可以啊。”我點頭說著家長里短的廢話，這才顯得親切不是？

劉賓高興地說：“在碼頭醫院，到那兒醫生看了看，就先給輸上液，說得挺嚇人，肺癆，怕是會要命，得趕緊辦理住院手續。”

“那咋就又好了呢？”

劉賓說道：“要不說古怪呢，當時俺爹和我都嚇壞了，沒曾想，瓶子里藥液還沒輸一半呢，俺娘就清醒了，說這是干嘛呀，她感覺好多了，把醫生叫來一看，你猜怎么著？根本就沒病，只是感冒，那位主任還把俺們訓了一頓，說俺們家沒事兒犯神經，來醫院鬧著玩兒呢。哎你說，我們吃飽撐的，上醫院鬧這么一出干嘛呀？”

“嗯嗯，你娘福氣大。”我奉承了一句，心里暗暗佩服加感激住在劉賓家的黑貓，那天晚上也是打傷打跑了黑蛇，可見這東西比奶奶廟里接受香火供奉的東西強悍。

我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團圍繞在拖拉機上方的青煙，心有余悸地抬頭看了一下劉家的門，隨即愣住，只見門垛上赫然蹲著那只黑色的大貓，沖著我吹胡子瞪眼，尾巴筆直豎立在身后，像一根旗桿。

劉賓見我仰頭盯著他家的門垛，推了推我問道：“看啥呢？”

“貓，黑貓。”我下意識地回答，黑貓那雙寶石般的眼睛閃著綠瑩瑩的光芒，冰冷詭異的貓眼看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可視線好似被吸住了一般，一眨不眨的盯著那雙碧眼，恍惚中，似乎直覺透入貓了的心靈，又像是，貓的意念進入了我的腦海。

我聽到了黑貓在惡狠狠地警告我不要多管閑事，不要接近它的地盤，不要將它激怒……一種讓我欲罷不能，擺脫不得的引力將我的心神牢牢吸附，捆縛在了對方的意念中。

這一刻，我并沒有害怕恐懼，只是有種難以言表的痛苦感覺，無助，彷徨，孤獨……

“什么黑貓？”劉賓緊張起來，一把拉住我的胳膊，顫巍巍地說道：“銀樂，你可別嚇唬我啊。”

說真的，這些年恐怖電影電視和小說看得多了，我每次想起當年的那還一幕，就忍不住后怕，如果劉賓沒在我旁邊，沒有問我話，沒有拉一下我的肩膀，我極度懷疑，自己會不會就此沉浸在那只黑貓夢幻般詭異的眼神中，再也無法自拔出來？

后怕中……

是的，劉賓因為害怕緊張拉了一下我的胳膊，讓我從怪異的精神恍惚中清醒過來。

那只黑貓弓起腰沖我齜了齜牙，尾巴一甩，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回過神兒，手足無措地看著劉賓。

劉賓看我直勾勾盯著他不說話，眼神呆滯，他心里就更發毛了，緊張地抓緊我的胳膊，小聲說道：“銀樂，銀樂，你這是咋了？是不是看到俺家門頭上有啥東西了？”

“啊？沒有。”我使勁搖了搖頭，道：“我正在想事兒呢”

“你想啥了？”劉賓忍不住四處張望。

看著他緊張恐懼的表情，我心里愈發內疚，同時也為今天答應胡老四的話而感到自己很英明——是啊，普通人，終究是無法和邪物抗衡的，逞一時之能，導致的后果將會非常嚴重。人家胡老四雖然手段不夠高明，可依然是有兩把刷子的人物，他都不肯或者說不敢與邪物為敵，我們又憑什么？就算是，我真的有仙氣護體，即便是，陳金膽大包天神鬼不侵，可還有其他人啊，萬一誰再有個三長兩短……

我搖搖頭，道：“賓子，你不用害怕，中午的時候，胡老四去俺家跟我談了，你們家那東西其實是護著家呢，要不然你娘今天病得這么重，她能好得了？還這么快？”

“真的？”劉賓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這事兒我能騙你？自己想想，是這個理兒不？”我強撐笑臉。

劉賓想了想，點頭說道：“對啊，俺娘今天這病好得是有點兒太快了，連醫生都給弄糊涂了呢，可也不對呀，胡老四當初來俺家作法驅邪，還被嚇得跑掉了呢，那……那我們家那個臟東西，啊不，就是那啥，它到底是個啥？為什么保護俺家？”

劉賓的聲音越來越小，謹慎地四下觀察著著，又有些緊張的往我跟前湊了湊。

“應該是一只黑色的貓，為什么保護你家，我就不知道了。”我笑容牽強，說道：“你娘身子骨本來就弱，幸虧家里有東西護著，否則早就不行了，不信你去問胡老四。”

“銀樂，家里坐會兒去。”劉賓的緊張情緒稍稍緩解。

“我不進去了，嬸子還得多休息，你回去照顧她吧。”我擺了擺手，轉身向外走去。

冷風撲面，偶有樹上墻上的積雪飄落，沾在臉上，化作冰水，寒意讓人精神了許多，原本糊涂又有些雜亂的腦海里，也就清醒了許多。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年少輕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