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尤氏來了？
這么迫不及待？
這算什么？說曹操曹操就到？
剛想著近水樓臺先得月，這月就先上了樓臺。
潘又安起身迎到客廳門口，拱手微笑：“夫人，您怎么來了？”
尤氏屈膝行禮：“潘先生入住，禮當慶賀，奈何我家老爺臥床，蓉哥兒年紀又輕招待不周，妾身只好親自出面，略表心意。”
說著，把提來的飯盒放在桌子上，打開，取出一個個精致的小盤子，擺在一旁的小圓餐桌上，竟也湊了四涼四熱，還有兩份碧粳米，在潘又安對面坐下，作請的手勢：“潘先生，趁熱，用餐。”
當家主婦單獨請男供奉用餐，好像不太妥當，但好像又沒什么問題。
賈珍臥床不起是事實。
賈蓉紈绔不堪也是事實。
算來算去，還真就尤氏出面最合適，也只能是尤氏出面，總不能讓秦可卿出面吧。
賴二？
那更不合適，賴二說破天也是個奴才，在門口迎來送往還行，上桌待客？會被人笑死。
不過，潘又安可以肯定，尤氏絕非只是為了招待他。
果然，剛坐好。
就覺得桌子下面有一條腿顫顫巍巍地伸到腿邊，挨挨蹭蹭地往上鉆。
嘶！
這娘們會玩！
膽子也大！
不是一般的大！
這玩法也真刺激，丫鬟們都在旁邊伺候著呢，雖說有桌布遮擋，可萬一露餡了呢？
真就不怕？
潘又安不動聲色地夾住伸過來的腳丫子，也伸出右腿反蹭過去，同時抬頭看向尤氏：“夫人最近氣色不好，應當多睡少食。”
“啊，”尤氏驚叫一聲，又順勢問：“潘先生看出來了？”
“嗯，夫人還微感風寒，應是屋里燒得太暖，出門太急吹了冷風，待會兒潘某為夫人施針還陽解寒。”
“那，那怎好意思。”
“就當是答謝夫人招待之情。”
“啊，”尤氏忍不住，又驚叫一聲，想把腿抽回去，卻紋絲不動，雙手捧住精致的青花瓷碗按在桌板上，身體繃得緊緊的，卻又不敢露出異樣，只能繼續胡亂開口：“不用謝，妾身挺好，啊，就是，稍微頭暈……”
已是語無倫次。
潘又安心中暗笑，放過尤氏。
吃完。
丫鬟端水來洗手、漱口，收拾干凈，做了個請的手勢：“還請夫人移步，也好讓潘某施針。”
尤氏趁著氣道謝：“辛苦潘先生。”
又對翠荷香竹二人道：“剩下的菜你們幾個拿去分了罷，盤碗記得送回廚房。”
翠荷香竹二人大喜，主子們吃剩的飯菜，在他們眼里就是珍饈美味。
被主子賞賜剩菜，也是恩寵的體現。
別說他們丫鬟，就是一些小輩的媳婦小姐也經常吃長輩們賞的剩菜，只是剩法不同而已，有的是一口沒動，有的是吃了幾口，反正不是真正的殘羹剩飯。
所以翠荷香竹倆丫鬟興匆匆地收拾飯菜到西屋跟其他小姐妹吃飯。
而尤氏則跟著潘又安進了臥室。
一進門，便不管不顧地摟住潘又安的腰，胡亂撕扯，同時急促地喃喃道：“冤家，你怎地才來，嗚嗚，妾身等得好苦。”
潘又安滿臉問號。
這話什么意思？
把我當老相好了？
還是另有隱情？
怎么就等得好苦？
算了，不管那么多，送到嘴邊，沒道理不吃。
潘又安也不說話，抱起尤氏奔向床邊，到床頭時已是裙裾飛揚。
門口。
小丫鬟銀蝶兒恨不能堵住耳朵，不看不聽不想。
可她肩負著站崗放哨的重任，必須豎起耳朵瞪大眼睛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只是看著看著就鎖定自家夫人和潘先生，看得目不轉睛，心潮澎湃，第一次見識如此熱血沸騰的畫面，恨不能躋身其中仔細體驗。
待自家夫人仰天長鳴時，又立刻驚醒，掏出提前準備好的絲巾，沖上去清理戰場，快而不亂忙中有序。
也沒忘記潘先生，一樣清理得干干凈凈，手腳十分麻利。
潘又安捏捏銀蝶兒圓嘟嘟的臉蛋，莫名地想到北長尾山雀，就是那個毛茸茸圓嘟嘟像一只飛行的湯圓的小雀兒。
臉蛋圓而不膩，十分可愛。
又故作不認識地問：“夫人，這丫鬟叫什么？”
“銀蝶兒，”尤氏依舊沉浸在無邊的快樂中，意識朦朧地說道：“這丫鬟最是忠心，你什么時候得空，也收了她，不然遲早會被賈薔甚至賴二那王八蛋糟蹋。”
“嗯？賈薔？”
“嗯，老爺只喜歡面容細長身材豐滿行動風騷的，蓉哥兒早被老爺弄成了廢人，秦氏至今都沒圓房，倒是賈薔仗著好臉蛋勾搭上不少丫鬟，賴二也仗著權勢霸占七八個丫鬟。”
“賴二？膽子真大！”
“這才哪到哪？賴二做的那些事，告到順天府去，夠得上砍頭！”
“什么事？”
“貪污受賄放高利貸欺男霸女欺上瞞下甚至殺人，種種件件都是重罪。”
“還殺人？”
“你猜寧國府為啥人丁如此稀少？”
潘又安聞言，牙根陣陣發冷。
知道富貴人家亂，但沒想到亂到這種程度。
不只是男女關系亂，連人性都亂得不成樣子。
男女關系亂點，多多少少還能接受，這些紈绔子弟坐擁許多財富，幾輩子花不光，也沒有別的樂趣，除了搞男女之事還能干什么？
可殺人殺到幾乎絕后，這就……離譜。
但仔細想想，賈家這人丁確實不興旺，賈敬、賈赦、賈政這都是妻妾成群的人，子女卻少得可憐，還不如普通百姓能生。
普通百姓家庭，只一個妻子都能隨隨便便生六七個甚至更多，只是養不活而已。
賈家如此富貴，也養不起？就算夭折率再高，也不至于單傳到差點絕后。
參考王熙鳳對付尤二姐的手段，也就說得通了。
這些富貴人家里頭，果真都藏著人命。
細思極恐。
這么一算，賴二這個多年總管手里有幾條人命，好像也不值得奇怪。
潘又安不想露出少見多怪的樣子，打斷這個話題，伸手握住尤氏的手掌：“夫人放心，我活一天，就保護你一天，無論賈珍賈蓉賈薔還是賴二，都別想欺負你一指頭。”
尤氏聞言，更覺感動，起身鉆進潘又安懷中：“好人～”
這一聲好人，叫得潘又安心神動蕩，摟住懷里的尤物，也叫了一聲“夫人”。
然后飛快放開尤氏，低聲道：“賴二來了。”
尤氏悚然，恢復精神，匆忙跳下床，收拾裙擺頭發。
銀蝶兒也急忙幫著收拾。
剛收拾好，賴二在門后笑道：“潘先生，小人聽廚房管事的說您的丫鬟沒去領餐，可是忘了？”
潘又安笑道：“今兒中午夫人請客，就沒去領，倒教賴總管費心了。”
賴二眼神一縮，頓時生出懷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