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一行七人的騎士隊伍，在清晨濃霧的遮掩下，悄悄出了星墜城。

他們的速度極快，似有明確的目標一般，乘著幾人并排通行的道路徑直朝北方而去。

在六名騎著高頭駿馬的騎士中間，簇擁著一匹稍矮一些的馬兒。

這是為路易專門挑選的。

相比于其他駿馬高大的體型，這匹還有一歲才成年的棗紅色多恩沙地戰馬對他來說卻是正好。

沙地戰馬是多恩的特產，苗條迅捷、脖子纖細，據說奔跑兩天一夜也絲毫不感覺疲累，其他人也都是騎乘的這種戰馬。

再加上他們的目的地并不算遠，也就僅僅只是一人一騎，并沒有中途換馬的打算。

“那家伙到底值不值得相信吶，路易少爺？”

全副武裝的格列爵士驅馬稍稍靠近路易，帶著懷疑的口吻注視前方小聲問道：

“他可是親手殺了宣誓保護的國王呢，可千萬別讓他破壞了咱們的計劃！”

“不必多言，格列。”

相較于格列和其他騎士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路易依舊一身精裝的打扮就顯得輕便許多。

輕輕喝止一聲，順著格列的目光向前望去，只見一個身材比其余人都要高大許多的騎士一馬當先，正是詹姆。

他此時穿著亞瑟生前在星墜城穿戴過的黑色鎧甲，頭盔遮住了耀眼的金色長發。

下巴處，一塊同樣漆黑的絲巾覆蓋在臉上，讓人看不清他英俊的容貌。

再加上胸前淡紫色背景下劍與流星相交的徽章，乍一望去，別人恐怕還以為是亞瑟又復活了！

“我也親手殺了自己的哥哥嗎，難道你認為我也是個不守諾言的人嗎？”

“不...您知道我并不是這個意思，路易少爺。”

“聽我說完，格列爵士！”

再次打斷了格列的話，路易帶著有些懷念的目光看向前方，耐心向格列解釋著：

“相信我，他并不是一個輕易違背誓言的人，恰恰相反，詹姆爵士非常具有高尚的騎士精神。”

“正如他所說，如果不是為了保護君臨的所有人，他根本不會背棄誓言殺了瘋王。”

“并且哪怕背上了弒君者的罵名，他也從未向任何人解釋過半句，只是默默地承受這一切。”

嘆了口氣，路易用認真的目光注視著格列。

他知道如果不提前將兩人的矛盾處理好，到了關鍵的時候也許說不定就會出現什么意外的岔子：

“所以，格列爵士。”

“請不要再說這些影響團結的話，如果你還效忠于我，效忠于星墜城的話。”

路易的眼神讓格列爵士突然有些哽咽，仿佛看到了當初的亞瑟。

“對不起，路易少爺！”

他挺起胸膛，重重地拍打兩下，擲地有聲地保證道：

“我，格列·貝茨，永遠效忠于路易·戴恩！”

“您的意愿，將永遠是我手中利劍所指的方向！”

格列的動作引起了周圍騎士們的注意，眾人紛紛學著他的樣子拍打胸膛，高聲嘯叫起來。

“好了好了，爵士們！”

路易微微一笑，高聲呼喊道：

“是時候趕路了，別忘了咱們還有事情要辦呢！”

......

......

......

“你的手段還真是高明，路易。”

被身后的動靜所吸引，詹姆故意放慢了幾分速度來到路易身邊，環視著周圍輕笑道：

“我很好奇，你明明已經背上了弒親者的罵名，這些家伙為什么還這么死心塌地的效忠你。”

“難道在多恩，弒親這樣的行為也是可以被接受的嗎？”

“恰恰相反。”看著詹姆疑惑的目光，路易知道他并不是在故意取笑，而是真的很不解。

在親手殺了瘋王之后，這家伙就一直處于自我懷疑與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

也許正是出于這一點，他才心血來潮地跟著尤里到星墜城來，試圖通過與自己有相似經歷的路易來解開心結。

“我知道你是一個非常具有騎士精神的人，詹姆爵士。”

“但恰恰是擁有如此品格的人，恰恰會面臨正義與無法堅守誓言之間的艱難抉擇。”

路易微笑著，如同一個睿智的長者不厭其煩地向他解釋道。

他非常了解詹姆的心路歷程，雖然詹姆的人生的確有所污點，但在面臨大是大非的抉擇面前，這家伙總是會走向正義的道路。

除了親手把一個幾歲的孩子推下高塔...

但現在這樣的事情還沒有發生，詹姆還是那個滿腔熱血的正直青年，路易也樂得為他當一回心靈導師：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絕對的正義存在！”

路易語出驚人，在詹姆不解的目光中，循循善誘道：

“不用奇怪，大自然的規律本就是如此。”

“比如說，你發現一頭棕熊正在捕獵，出于正義的選擇，你救下了那頭獵物。”

“但你卻沒有想過，也許那是棕熊一個月來發現的唯一獵物，也許那頭棕熊還有幾個幼崽等著食物，救了它，棕熊一家就得死。”

這個道理很淺顯，詹姆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但這樣簡單的故事卻無法解答他心中的疑惑。

“同樣的道理，當你所處的位置不同的時候，你所謂的正義，對不同的人來說，也許就意味著不同的結局。”

“也就是說，不管你怎么做，到最后都永遠不會得到所有人的滿意。”

“那...我到底應該怎么做？”

詹姆不解的問道。

此時的他，早已沒有把路易當成一個七歲的孩子，反而有一種面對自己父親，那頭無比精明的老獅子的感覺。

“遵循你的本心，用心去與他人相處，詹姆。”

輕輕觸碰了一下心臟的部位，路易環視周圍道：

“這些騎士，原本都效忠于星墜城，效忠于戴佛斯。”

“但他們卻都一直對戴佛斯心有憤懣，礙于誓言而無法表達出來。”

“就和我一樣？”詹姆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

“沒錯，和你一樣。”路易輕笑一聲：

“當我殺了戴佛斯之后，由于我姓戴恩，他們身上的無形枷鎖也因此解開。”

“我免去了星墜城人民一年的稅收，與這些騎士的相處之中，總是以最真誠的真心相待。”

“久而久之，我能夠感受到他們對我發自內心的尊重，這讓我更加堅定，自己殺戴佛斯的舉動沒有做錯。”

“盡管你的舉動并沒有得到君臨人民的認可，但是...詹姆·蘭尼斯特。”

路易咧嘴一笑，那燦爛的笑容仿佛一下子撞進了詹姆的內心深處：

“我認為你做得很對！”

說罷，一夾馬腹加速向前，微風伴著清脆的聲音傳入詹姆的耳朵：

“不要懷疑自己的本心，詹姆！”

“懷疑，是最強大的敵人！”

“懷疑...是最強大的敵人...”

詹姆喃喃著，望向少年遠去的背影，微微合上雙目。

良久，他猛地睜開眼睛，困擾了自己許久的陰霾仿佛一瞬間散去，只剩下無比的堅定。

“謝謝你，路易·戴恩！”

輕笑一聲，詹姆拍打馬臀向前方追去。

一座建立在峭壁上的城堡，已經緩緩顯現出清晰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