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武平三年·秦瓊降世

北齊武平三年（公元572年）正月廿七，濟州府衙后宅的燭火徹夜未熄。產房內傳來穩婆一聲高過一聲的報喜，屋外而立的秦彝猛地攥碎了手中的茶盞，三十四歲的北齊武衛將軍此刻滿臉通紅，鐵甲未卸便要往內室沖，卻被老管家扯住了衣角：“將軍！產房穢氣，須等洗三之后——”

“穢氣？”秦彝哈哈大笑，聲如洪鐘，“某家盼了三年，今日得子，便是玉皇大帝的鑾駕在此，某也要闖一闖！”他甩開管家，大步踏入內室，只見妻子寧氏鬢發散亂地倚在榻上，懷中襁褓里的嬰兒正張開沒牙的小嘴啼哭。那孩子哭聲洪亮，小臉皺成一團，卻透著股子天生的壯實。

“夫人辛苦！”秦彝俯身握住寧氏的手，粗糲的指腹蹭過她額角的汗珠，“看這嗓門，定是個能征善戰的好男兒！”

寧氏虛弱地笑了笑，目光落在嬰兒身上，柔聲道：“方才先生來瞧過，說這孩子生辰八字火旺，需取個溫潤的乳名壓一壓。我想著，如今世道不太平，只盼他一生順遂，便叫‘太平郎’吧。”

秦彝點頭稱好，小心翼翼地抱起兒子，見他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自己，忽然想起岳父寧光常說的“將門無犬子”。此刻他心中激蕩，全然未料到這“太平郎”日后會在青史上留下何等赫赫威名，只覺得懷中的骨肉重若千鈞——他是秦彝的兒子，是北齊濟州守將的血脈，更是寧氏家族在亂世中延續的希望。

寧氏家門·忠魂遺恨

說起寧氏一族，濟州城內無人不曉。太平郎的外公寧光，曾是北齊第二戰神，早年追隨名將斛律光馳騁沙場，在邙山之戰中親斬北周大將王雄，官至車騎大將軍。只可惜后主高緯昏聵，自毀長城，先是鴆殺斛律光，又因寧光耿直進言，竟在三年前（公元569年）以“通敵”罪名賜死了這位八十一歲的老將。臨刑前，寧光咬破手指在囚衣上寫下“忠魂不泯”四字，消息傳來，濟州軍民無不失聲痛哭。

寧光的長子、太平郎的舅舅寧澤春，本是北齊虎賁中郎將，父親死后心灰意冷，又見北周勢大，竟在去年（公元571年）率部投降了北周柱國大將軍楊林。此事傳到秦彝耳中時，他正與部下校場演武，氣得將手中長槊狠狠砸在地上：“寧澤春啊寧澤春！你父親一世忠烈，怎就生了你這等軟骨匹夫！”

旁人勸他：“將軍息怒，寧將軍此舉或有苦衷。”

秦彝卻怒道：“苦衷？國破家亡之際，唯有馬革裹尸方是男兒本分！豈能效法那賣主求榮之徒！”他哪里知道，此刻遠在長安的寧澤春正跪在楊林帳下，因熟知北齊布防而被委以重任，不久后便將隨楊林大軍兵臨濟州城下。

北周建德六年·濟州烽火

時光荏苒，太平郎長到五歲時，已是北周建德六年（公元577年）。這年正月，北周武帝宇文邕遣柱國大將軍楊林為主帥、龐復恭為副帥，率二十萬大軍東征北齊，兵鋒直指濟州。

消息傳到濟州府，秦彝正在教太平郎舞弄木劍。孩子雖小，卻學得有模有樣，粉雕玉琢的臉上滿是認真。秦彝看著兒子，心中剛泛起一絲暖意，斥候便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將軍！周軍已至城下，領軍的副帥叫龐復恭，說是三國龐德之后！”

“龐復恭？”秦彝手中木劍“當啷”落地，臉色瞬間鐵青。他猛地想起一樁血海深仇——三國時，蜀漢名將關羽敗走麥城后，其子關興曾隨劉備伐吳，而龐德之子龐會竟在破蜀時將關家滿門屠戮殆盡。此刻龐會的后裔兵臨城下，怎不叫他怒火中燒！

“好個龐賊！”秦彝一拳砸在案幾上，硯臺里的墨汁飛濺，“當年你先祖滅關氏滿門，今日竟敢犯我濟州！某雖不才，也要替關二爺報仇雪恨，斬了這龐復恭！”

他當即點齊三千濟州衛，登上城樓。只見城外周軍旌旗如林，帥字旗下，一員老將銀盔銀甲，正是龐復恭。此人身長七尺，面如重棗，頷下一部絡腮胡，手中一桿九環大刀在陽光下寒光閃閃。他見城樓上秦彝怒目而視，便策馬上前，揚聲道：“城上可是秦彝？某家今日奉天子之命，吊民伐罪，爾等北齊殘黨，何不早早開城投降，免受屠戮之苦！”

秦彝冷笑一聲，聲震四野：“龐復恭！你這賊子后裔，也配在此饒舌！當年你先祖龐會殘殺關氏忠良，今日某便要拿你狗頭，告慰關二爺在天之靈！”說罷，他手持熟銅锏，親自開城迎敵。

血戰濟州·秦家遺孤

兩軍陣前，龐復恭見秦彝來勢洶洶，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早就聽聞秦彝是北齊猛將，更知寧光舊部皆愿為其死戰，便暗下決心要效仿先祖“斬草除根”之法，將秦家滿門誅滅。

“秦彝匹夫，休得猖狂！”龐復恭揮刀劈來，刀風凜冽，帶著千鈞之力。秦彝不閃不避，雙锏相交，“當”的一聲巨響，火星四濺。兩人你來我往，戰在一處。秦彝的锏法剛猛霸道，每一擊都帶著風雷之聲；龐復恭的刀法則沉穩老辣，刀刀不離要害。

“好個秦家小子，果然有幾分蠻力！”龐復恭邊戰邊笑，“只可惜今日你遇上某家，便要步關家后塵，斷子絕孫！”

這話如同火上澆油，秦彝怒吼一聲，锏法更急，直取龐復恭面門。龐復恭側身躲過，刀鋒一轉，竟斜劈秦彝腰肋。秦彝急退半步，雙锏交叉格擋，卻不料龐復恭這一刀乃是虛招，手腕翻轉，刀背猛地砸在秦彝肩甲上。

“噗——”秦彝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踉蹌后退。龐復恭趁機追擊，眼看大刀就要落下，卻聽秦彝大喝一聲：“賊子納命！”他強忍劇痛，將全身力氣灌注于右臂，一锏狠狠砸在龐復恭胸口。

“咔嚓”幾聲骨裂之響，龐復恭慘叫一聲，口吐鮮血，從馬上栽倒下來，氣絕身亡。

“副帥！”周軍陣中沖出一員少年猛將，正是龐復恭長子龐守亮。這年他剛滿十六歲，卻已習得一身好武藝，此刻見父親被殺，眼中血絲暴漲，揮舞著大刀便向秦彝沖來：“秦彝！我殺了你為父報仇！”

秦彝本就受傷，又與龐復恭惡戰良久，此刻已是強弩之末。但他見龐守亮來勢兇猛，仍咬牙迎上。兩人刀來锏往，戰了十余個回合，秦彝終因體力不支，被龐守亮一刀劈中左肩，慘叫一聲倒在血泊中。

“父親！”城樓上的太平郎目睹此景，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寧氏死死抱住兒子，淚水奪眶而出，卻強作鎮定地對身旁的秦安——秦彝的堂弟——說道：“二叔，快！帶太平郎走！保住秦家血脈！”

秦安含淚點頭，一把抱起太平郎，在親衛的掩護下從后門突圍。寧氏則拔出秦彝常佩的匕首，毅然轉身沖向亂軍：“夫君，我來陪你了！”

隋開皇元年·叔寶揚名

濟州城破，北齊大勢已去。同年三月，北周滅北齊，統一北方。太平郎在秦安的護送下，輾轉流離，先是躲進泰山深處，后又隨著流民南下，直到隋朝開皇元年（公元581年），天下初定，才得以重返濟州故地。

此時的太平郎已是九歲孩童，多年顛沛流離讓他比同齡人更顯沉穩。寧氏看著兒子日漸挺拔的身形，想起夫君的遺志，決定送他去讀書識字，將來也好光耀門楣。她變賣了最后一點首飾，將太平郎送入城中最好的學館。

學館先生姓王，是個飽學之士，見這孩子眉目清朗，氣質不凡，便問他的本名。寧氏上前說道：“先生，這孩子乳名太平郎，本名秦瓊，只是尚未取字。”

王先生捻須沉吟片刻，看著秦瓊眼中閃爍的英氣，緩緩說道：“秦瓊……瓊者，美玉也。這孩子眉宇間有凜然正氣，日后必成大器。我看便取‘叔寶’二字為字，‘叔’為兄弟排行，‘寶’則喻其珍貴。秦瓊，字叔寶，你可愿意？”

秦瓊抬起頭，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光亮。他想起父親戰死前緊握的銅锏，想起母親臨終前的叮囑，鄭重地拱手一揖：“學生秦瓊，謝先生賜字！”

就在秦瓊入學的同年，濟州城南的一處破廟里，一個叫程一郎的少年正對著石獅子練拳。他長得虎頭虎腦，嗓門洪亮，見秦瓊從學館路過，便大大咧咧地喊道：“喂！那個穿長衫的！你叫什么名字？”

秦瓊停下腳步，見這少年雖衣著破舊，卻有股子豪爽勁兒，便答道：“我叫秦瓊，字叔寶。你呢？”

“我叫程一郎！”少年拍拍胸脯，“我爹說我將來要當大將軍，先生給我改了個名，叫程咬金，字知節！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跟我一起練拳吧！”

秦瓊看著程咬金憨直的笑臉，想起父親教他的武藝，又看了看手中的書卷，忽然笑了。他知道，父親的銅锏他遲早要拿起，但若想在這亂世中安身立命，光有蠻力還不夠。他要讀書，要習武，要像外公寧光那樣忠勇，要像父親秦彝那樣不屈。

夕陽下，秦瓊與程咬金并肩走在濟州的石板路上，一個背著書卷，一個攥著拳頭，少年的身影被拉得很長。他們還不知道，未來的歲月里，這兩個名字將在隋末的風云中掀起何等驚濤駭浪，而此刻，一切才剛剛開始。秦瓊，字叔寶，這個名字將伴隨著他從濟州走向天下，用一雙銅锏打出赫赫威名，成為后世敬仰的“門神”秦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