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聽完奧蘭治的話，面前的珍饈頓時就不香了。

他有些警惕，小園子里搞不好埋伏了幾百刀斧手，一旦自己說個“不”字，立刻就有冷兵器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不過實際并沒有什么刀兵的動靜，無風的花園里，除了清脆的鳥鳴聲，一點雜音都沒有，嚴肅的氛圍又緊繃了不少。

程望猶豫著怎么開口，把盤子里的蛋糕切了又切，大卸八塊后也沒有動嘴的意思。

知道避無可避，程望終于開口道：“國王陛下，對付魔王和對付蘭琦基共和國，您覺得哪個更重要？”

“二者都重要，不要用這種問題考驗我。”奧蘭治略為不滿地說道，這種問題無論怎樣回答都是陷阱，而一個勇者就算再被自己贊許，也沒有資格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也許猜到了對方的答復，程望嘆氣道：“陛下統籌全局，那接下來的話，就多有得罪了，我講還是不講呢？”

“講！”奧蘭治命令著。

“既然同等重要，那為何三座重要城池的守軍都調往了前線，以致在面對魔王軍時，兵力捉襟見肘，力保一城都困難。”

這句話程望盡量溫和地說出，但卻像是小錘，一字字敲打在奧蘭治的心上，他的臉色有點不太好看。

“既然同等重要，那為何魔王但他林進城刺探，帝國軍卻毫無防備。魔王軍的斥候滲透都城后，魔王軍隨后而至基本是常識，陛下您可曾重視？”

聽到這話，奧蘭治勃然大怒，他不滿程望敢用這樣的語氣質問自己，怒拍桌子后拂袖起身，背對程望，已經不想聽了。

但是程望沒有停下，他還是要講，至少為那些犧牲的人講出來。

“既然同等重要，那為何作為最后防線的完全結界，連展開都做不到。您打算冒險，連帶您成千上萬的子民，也要跟著豪賭嗎？”

程望的話很有道理，細想的奧蘭治平靜了許多，最初的怒氣已消了大半。

但是因為他背對著程望，程望也不知道對方是怎么想的，是被自己的話觸動，亦或是已經決定將獎賞換做懲罰。

但這些對程望都不重要，他仍然直面奧蘭治的背影，認真說道：“我是勇者，是用來斬殺魔王的劍，卻永遠無法成為您征服敵國的矛。”

“就算我留下，您也早晚會棄用我，因為在您心里，已經將和蘭琦基的矛盾放在了第一位。只會對付魔王的我，對您并無價值。”

程望說完就站起身，對著奧蘭治的背影深鞠一躬，盡管對方看不見。

一席話講完，程望就知道該離開了，不受歡迎的客人留在這里，怕是只會給國王心里添堵。

國王或者皇帝，大都是聽不得進言的人。

但是這幾日所見，狼藉破敗的街道，犧牲時都不曾留下一句遺言的戰士，程望不可能對此保持沉默。

蘭琦基的危機尚在遠處，屠戮人類的魔王卻已兵臨城下，即便如此，也不足以拿出哪怕一半的精力應付嗎，程望只是想不明白。

所以程望選擇告辭離開。

“站住，我什么時候允許你走了？”奧蘭治平靜地說道。

這下糟了，奧蘭治這家伙怕是要報復了，程望沒有猶豫，快步走起來，假裝沒聽到。

但是背后，分明是更加急促的腳步聲，程望索性跑了起來。

“我叫你停下你沒聽到？”奧蘭治高聲問道，緊追在程望背后。

“那我敢停嗎，都說成這樣了，你早就起殺心了吧？”

程望同樣提高了音量，可惜自己進來的時候沒記路，在園子里跑了好幾圈愣是沒找到出口，而那個奧蘭治還死死咬在自己后面。

“停下，我命令你停下！”奧蘭治氣喘吁吁道。

“你先停，我就停，還有，把你埋伏的殺手，禁軍，刀斧手都給我撤了！”程望一股腦地說道，他的體力倒還可以，不介意帶著國王再兜幾圈。

“你胡說八道些什么啊？”

奧蘭治終于先是撐不住，停了下來，雙臂撐在膝蓋上，半蹲著喘氣：“這是我的私人花園，哪有人埋伏。”

見狀，程望也心平氣和地對著奧蘭治說道：“我什么獎勵都不要，只求您放我往東走。”

這種請求，奧蘭治只感覺好氣又好笑，開口問道：“你要我放你去投奔帝國？”

“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會成為任何人的矛，我只是為了幫助我的兩個伙伴，絕不會和帝國為敵，我可以向您保證。”

奧蘭治聞言冷笑一聲，接著說道，“如果你敢擋在帝國的道路前，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鏟平。”

“好好好，我要是食言，您盡管鏟了我。”程望連聲應和著，接著禮貌地問道，“這樣您能放我走了嗎？”

“沒問題，我可以下詔讓帝國軍和騎士團，都不為難你，不過……”

奧蘭治的這一停頓，讓程望本來放穩的心又提了起來。

果然還是有條件，如果不太過分的話，最好答應下來，程望已經多次駁了國王的面子，換做其他人，九族怕是都要跟著重開了。

“我的某個愛卿送了我一條游輪，還沒想好名字，要威武霸氣的，你替我起個名字吧。”奧蘭治隨意地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就這？程望還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要求，一個名字還用得著自己起，但是轉念一想，趕緊答應了，免得后面再有別的麻煩。

“嗯……”程望推敲著字詞，很快有了靈感，“哎，就叫‘水嗎嘍’號吧！”

“發音古怪，這名字有何義？”奧蘭治不解。

“首先，您要威武霸氣的，嗎嘍在我的故鄉是一種神奇的動物，他們當中的最強者，曾經一人挑戰十萬神明而不落敗，被人人敬仰，夠不夠霸氣？”程望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夠，我的游輪是在水中，所以叫水嗎嘍對嗎？”

奧蘭治合理延伸，從神態上已經看出，他對這個名字頗為滿意了。

“正是，我實在想不出比這更合適的名字了。”程望吹噓道，他對自己起名的本事也很滿意，只要奧蘭治國王一天不知道嗎嘍究竟是什么，那這個名字就能一直霸氣下去。

“好，我很滿意，有賞！”

說著，奧蘭治摘下了自己的一枚戒指，丟給了程望。程望趕緊用手接住，看了看躺在掌心的金屬戒指，不解地問道：“國王陛下，您這是？”

“你不是好奇完全結界的事情嗎，拿著這個做信物，到現場去調查吧，我想應該沒人會攔著你。”

奧蘭治皺著眉頭，神色復雜地補充道：“你先前的話我都記住了，但是我也要告訴你，魔王和人類的關系不簡單，如果你只甘心只做一把劍，那恐怕有些魔王要讓你失望了。”

“人心比魔王還恐怖，最恐怖的魔王早就藏在人類世界里了。”

這是奧蘭治對程望說的最后一句話，似乎很有深意。

但在程望看來多少帶些故弄玄虛，無非是自己的話切中了奧蘭治的要害，作為國王，得說點高深的東西找補場面罷了。

在回程的馬車上，程望仔細端詳著戒指，無論材質還是做工都是一等一的好。

拿到了國王親賜的指環，再想要調查結界失效的線索，恐怕就容易多了，看來這次會面還是有意外之喜的。

程望離開后，奧蘭治心事重重地坐回了大理石亭，他瞅了一眼旁邊的草地，輕嘆道：“別藏了，出來吧。”

一個帝國軍打扮的軍人從草地中鉆出來，不好意思地低著頭。

“還有呢，非要和我捉迷藏嗎？”奧蘭治顯然沒有停下的意思，環顧著周圍的一草一木。

于是，更多的軍人從各種詭異的地方冒出來，分別是會說話的草，會說話的觀賞石，還有會說話的樹。

“說吧，藏在這里做什么，防著程望，還是防著我？”奧蘭治沒好氣地講道

“陛下，我們確實是擔心您的安危，又不好和您講。而且，您就這么放那勇者回去了？”

其中一位軍人站出來解釋，惴惴不安的樣子，再加上迫真的cosplay，很是好笑。

奧蘭治卻面色陰沉：“不然呢，對抗20萬魔王軍的勇者，憑你們幾個擋得住嗎？”

軍人們不再說話，默默地低著頭。

奧蘭治沒有理會他們，獨自品嘗起了紅茶，無意中看到程望盤子里切成小塊的食物，冷笑一聲道：“是布萊恩安排你們來的吧，他是不是有點太關心我了？”

軍人們依舊是沉默著，而這樣的反應奧蘭治早就預料到了，他放下茶杯，一聲不響地走出了花園，把那群軍人留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