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貿公司的船如期等在港口，深色的船漆浸透了濃重的夜色，顯得非常隱蔽。

即便是在很講信用的公司里，蘭貿公司也稱得上最講信用的那種。

和程望約好了發船的時間，他們就真的一刻不差地守在這里。

接這單生意很大程度上是看在通行證的面子上，蘭貿公司也不傻，他們知道在敏感時期，將三個帝國的敏感人物運往敏感地區，這樣的“三敏”事件，只能偷摸著做。

所以水嗎嘍號被破開的巨響，著實把船員們嚇了一跳，雖然被夜色和海霧遮擋，看不清發生了什么，但是顯然有情況。

等到賈斯帕用完全結界破壞地形時，所有船員都清楚這恐怕又是什么神仙打架了，除了抱頭蹲防，作為普通人的他們，也沒什么太好的選擇。

等到帝國軍出現的時候，船員們一度以為行跡暴露了，他們看著帝國軍靠近碼頭，然后被半透明的大手一把秒殺，緊接著水嗎嘍號就響起了槍聲。

一些意志不堅定的船員，已經哆嗦著要求趕緊開船了，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保本，要是被帝國軍帶走，那以后也沒得干了。

還是船長比較堅定，在程望他們沒上船前，他們又沒做虧心事，為什么要怕帝國軍。害怕，應該是等到偷運程望成為既定事實后，才會產生的情緒。

我只是想，又沒真的做，憑什么抓我。

靠著這樣的思想，商船一直堅持到完全結界展開，他們自然也被保護在其中，看著雨點般的炮彈炸在自己的頭頂上，可不是看煙花那樣的感受。

所有船員都在奇怪，今天究竟是什么好日子，怪事一趟接著一趟地湊上來。

終于由驚訝到害怕再到麻木的一系列情緒轉變后，炮彈的巨響也撩動不了船員們死水一般的心態了。

當等待程望已經逐漸快要變成一種毫無目的的執念時，程望他們三人終于出現了。

看著程望身上的傷口，還有不算整潔的衣服，船長什么都沒說，招呼船工接引他們上船。隨船的醫生給程望做了應急處理，其他船員還給他換了一套相對干凈的衣服。

換了新衣服的程望，已經徹底和普通的里界人類沒什么區別了。

“開船前，我還是有幾件事情需要和大家確認。”船長謹慎地說道，他神情凝重地打量了三人一番，手捂在嘴上想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

“雖然之前和程望先生確認過了，但是諸位的身份，尤其國籍……”

“關于這點，不用擔心，我是異界人，沒國籍的。”程望率先說道，此時他還在低頭擺弄身上的紗布，明明還算感覺良好，不知道船醫為什么要如此小心地幫自己處理傷口。

船長放心地點了點頭，視線落到了愛麗絲的身上。

“我雖然姑且算是出生在帝國，但我是黑戶，沒記錄的。”愛麗絲認真地說道，為了增加可信度，愛麗絲還展開了行李卷，里面沒有任何關于身份證明的材料。

最后剩下的，就是今井光代了，她也是船長最擔心的對象，尤其是他劍鞘和軍裝上顯眼的帝國軍標志。

如果自己就這樣把今井光代帶到蘭琦基的勢力范圍內，這種行為不是在愚弄聯合軍的視力，就是在挑釁他們的智力。

似乎也覺察到了這一點，今井光代右手捏住領子，輕快地抖了一下，身上所有的帝國軍標志全都換成了蘭琦基聯合軍的標志。

“我也一樣，在帝國是帝國人，在共和國是共和國人。”今井光代俏皮地說道。

至此，船長確認了三個人的身份都足夠模糊，至少可以糊弄蘭琦基的邊檢了，于是放心地起航。

商船破開海霧出港，剛開始還很穩，船尾裁出的浪花有節奏地打在船舷上，等到行駛至中途，船身就開始顛簸起來。

蘭貿公司的船員對此都是習以為常，搖晃太厲害的時候就適當調整一下速度，反倒是第一次出海的程望，追在幾個船員后面問這問那。

并非是程望好奇心過盛，一輪的炮擊過后，恐怕會有第二輪，如今在大海中間，沒了完全結界的庇護，一顆炮彈就可能讓全船人喂魚。

當聽到程望講出自己的憂慮時，還握著舵盤的船長不以為意地哼了一聲：“別擔心，雖然我們現在被收購了，但也是一家有著幾十年歷史的老牌外貿公司了。”

“五十年前，帝國和蘭琦基的形勢亂作一團，我爺爺照樣開著船在炮火里穿行，據說最近的一顆炮彈是擦著舷尾落進水中的，幸虧是啞彈。”

說出這話的時候，船長臉上明顯帶著得意之色，完全當做家族的榮耀在宣揚。程望只能假裝笑一下，附和著嗯了幾聲。

啞彈這種事，怎么想都是運氣吧，程望不太敢把自己命運完全寄托在運氣這種東西上，恐怕只有常年與海洋這種喜怒無常的存在搏斗的人們，才喜歡這樣冒險。

不過就像船長描述的一樣，商船一路順利地靠近了蘭琦基的碼頭，雖然是靠近，但其實還隔著一段距離。

阻隔在商船和碼頭陸地之間的，是列隊的蘭琦基軍艦。

他們嚴陣以待，炮口朝天，不像是普通的火炮，顯然摻雜了魔法要素，不然也不會有那么遠的射程，從蘭琦基一路打到了英顛帝國。

常走這條線路的船長和船員們已經輕車熟路，他們按部就班地迎接聯軍登船檢查，每個人都非常配合。

按照慣例，在最后檢查完貨物，聯軍就會下船，然后放行。

可是這一次，情況不太一樣，登船的軍人在檢查完貨物后，徑直走到了程望的身邊。

此時他正靠著墻打瞌睡，在海上折騰了一夜，快天亮時實在有點頂不住了。

愛麗絲正在整理行李，同樣察覺到有人靠近了自己，今井光代則是一臉平常地看了眼站到身旁的軍官，就繼續若無其事地看書。

“程望，沒錯吧？”

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程望一激靈，接著確認了對方是蘭琦基聯軍后，雖然眼睛里爬滿血絲，但困意全無。

不應該呀，為什么會知道我的名字，難道對方有備而來？

比程望還緊張的是船長，他沒想到自己擔心的事情竟然還是發生了，換上笑臉站起身，剛想向和程望身邊的軍人解釋，就被另一位軍人按回了原位。

“船長先生，你們可以走了，但是那三個人，得給我們留下。”

船長身邊的軍人也是很客氣，還貼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么穩定他的情緒，結束后，船長只能用遺憾的眼神看著程望。

無需多言，程望讀懂了船長的意思，非常配合地站起身，認真地問道：“牢房里有床嗎？我困了。”

身旁的軍官沒繃住笑了出來，意識到自己失態后，輕咳了幾聲整理情緒，認真地說道：“怎么會這樣想呢，我們是奉命來接待幾位的，把我們當導游就好。”

“我可沒見過荷槍實彈，開著軍艦的導游，你們是打算把我拉到什么景點，然后強買強賣嗎？”程望警惕地問道。

顯然是沒聽過這種說法，軍官蹙起了眉，他想理解程望的話，但感覺只是徒勞，于是只好笑道：“跟我們來就好了，至少床是可以保證的。”

懂了，養好了再開宰，很符合某些黑心人的人設，程望對帝國軍的壞印象正一點點遷移到聯合軍的身上。

“愛麗絲，光代，我們走吧，對方管住，不住白不住。”

程望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付過船費并和船長道謝后，跟在聯合軍軍人的后面，下船，然后轉登軍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