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亂的現場，杜根躺倒在血泊中，兩名刺殺的士兵都被控制住了，醫生們起初還嘗試全力救治，但大致看了杜根的狀態后，只能遺憾地為他合上了雙眼。

現在是戰爭前最敏感的時期，刺殺事件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奧蘭治責令帝國軍徹查，并且嚴格監禁兩名搶手，防止殺人滅口的事情把線索斷掉。

帝國軍同樣格外重視，都城最高領官卡特親自督查這個案件。

不同于秘密暗殺，兩名帝國軍士兵在公開場合開槍刺殺。眾目睽睽下，帝國軍無法掩飾，必須給出可以服眾的解釋。

或者至少編出一個相對合理的借口。在各方壓力下，帝國軍幾乎用上了所有手段，讓那兩名搶手把知道的一切都吐出來。

出乎意料的是，兩名搶手格外配合，他們都稱自己無人指使。槍殺杜根的理由，僅僅是因賭博而無力償還欠下帝國銀行的債務。

兩名搶手在審訊中期就已經神志不清，他們雙目血紅，前言不搭后語地復述著同樣的話。

帝國軍不分晝夜地逼問，只能讓搶手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交代不出一點新東西。

在帝國銀行的協助下，帝國軍清查了兩名槍手的經濟情況，差得離譜，確實如他們自己交代的那樣，有著巨額的債務，甚至還嘗試了高利貸。

還算自洽的作案動機，加上槍手不穩定的精神狀態，似乎是一個可以說得過去的解釋，于是負責審問的軍人據此整理了一份報告，呈送給了卡特。

卡特大致翻了幾頁，就將整份報告扔到了地上：“你們相信兩個因賭債神志不清的槍手，可以有序地先后開槍，然后在百米外精準地命中腹部和胸口？”

“可是，長官，再這樣耗下去……”呈遞報告的下級軍官唯唯諾諾。

“回答我的問題。”卡特冷冽地命令著，右手重重地叩擊桌面。

“您說的對，但我們已經什么都問不出來了。”下級軍官頹唐地解釋著。

“杜根死了，誰的獲益最大？”卡特啟發道，睥睨著眼前一頭霧水的下級軍官。

“您這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

“杜根生前最大的競爭對手是誰？”

“這我們怎么知道，您的意思是切爾德家的人？可是那位內森和布萊恩長官似乎也……”

“是嘛，但切爾德家似乎不止一個人吧，比如那天現場，站在杜根旁邊的少年。”卡特暗示著，用一種似是而非的語氣說道，“你應該知道新的報告該怎么寫了。”

下級軍官不敢應答，他知道無論是誰，都不是自己可以得罪的，只能在這里繼續裝傻。

見對方沒有答應的意思，卡特站起身：“放心，不管涉及什么人，盡管往上寫，我會呈遞給奧蘭治陛下討論，結果怎樣都與你無關，你有什么可怕的呢？”

最后半句話，是卡特貼在下級軍官耳邊悄悄說出來的。見對方仍然猶豫著，卡特嚴厲道：“你還繼續拖著干什么，是打算再想什么蹩腳的借口糊弄我，糊弄奧蘭治陛下嗎？”

“屬下，明白。”下級軍官失落地退出了卡特的房間。

第二天，卡特就收到了新的調查報告和審訊結果，這次他很滿意，兩名槍手受人指使，背后懷疑有內森和布萊恩的影子。

卡特收起報告，但卻沒有署名，他立刻動身前往王宮，準備請求面見奧蘭治。聽到案件有進展的奧蘭治，第一時間就接見了卡特。

一頁頁翻看卡特呈遞的報告，奧蘭治的臉色越來越差，他放下報告，陰沉地問道：“前面的細節還好，對于內森和布萊恩的懷疑，你們完全沒有證據，對吧？”

“屬下無能，可是下面人呈上來的就是這樣的報告，我反復和他們強調證據的重要性，他們卻找不出別的證據，屬下不敢簽字，只好呈遞給您。”卡特畢恭畢敬地說道。

“我記得，刺殺現場還有個叫維克多的，看你這報告里也提到了，我聽說他最近突然和杜根合作了，卡特，你覺得和他有關嗎？”奧蘭治閉眼回憶著。

“屬下不清楚。”卡特如實回答。

“那就一起叫來問問看吧。”奧蘭治吩咐手下把維克多帶來。

很快，維克多就來到了奧蘭治面前，畢恭畢敬地對國王陛下行禮，表現得格外鎮定。

“杜根是我的內臣，之前一直打理帝國銀行，不過聽說，最近好像你成了帝國銀行的股東？”奧蘭治托著下巴，俯視著在單膝下跪的維克多，言辭中頗有不滿。

“我和杜根行長都有為帝國效力之心，所以多有合作。至于擔任股東，我略懂經營，有些積累罷了。”

維克多聽出了奧蘭治的責難之意，但卻沒有怯場，清楚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奧蘭治對著卡特使了一個眼色，卡特立刻開口詢問：“既然和杜根關系不錯，那杜根之死，對你的打擊不小吧？”

“自然，他很多的志向還沒能完成，帝國銀行的很多事務就這么擱置下來，我也很苦惱。”維克多嘆息道，表現出哀傷和遺憾。

“那么，對于兩位刺客，你有什么了解嗎，一些線索和供詞似乎對你不利，我想聽聽你的解釋，也希望你在陛下面前能誠實地交代。”卡特語氣冰冷道。

“原本我是不能講的，但是為了陛下，我甘愿承擔相應的后果。”

維克多像是下定了決心，一字一句地說道：“前幾日我調查發現，家族開支中有兩筆開支流向了帝國軍，時間就是杜根行長被害的第二天，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用途呢？”

“那就只有布萊恩長官能解釋了，畢竟，那是他和爺爺之間的交流賬戶。”

“所以，你在暗示內森和布萊恩，合謀了刺殺計劃？”

“我不敢說，我現在和爺爺也沒什么交流了，不過他似乎和杜根一直有過節。”

“維克多，你要清楚你在說什么。”卡特嚴肅道。

“我和杜根行長認識不久，但是有感于他的胸懷和能力，我們是合作關系，我沒理由在杜根行長死亡的事情上說謊。”維克多回擊道。

“但是杜根不在，你不就可以更好地控制帝國銀行了？”

“卡特長官，我是帝國銀行的最大股東，想要控制帝國銀行，我沒必要和杜根行長合作。內森是我的爺爺，如果不是陛下，我本該隱瞞這些。”

“在我看來，你和你的爺爺同樣可疑，還有我們帝國軍內部，也需要整肅。”

“那您大可以把我們全都抓起來，反正我哪也不會去。”

“夠了！”奧蘭治震聲道。

維克多和卡特立刻安靜下來，等待著奧蘭治接下來的旨意。

“到此為止吧，大戰在即，我不希望你們因為一個死人內訌。卡特，兩個刺客盡快處理掉，叮囑他們的家屬不要亂說。

至于案件的調查結果，我聽說蘭琦基那邊最近滲透進來不少間諜和殺手。”

讀懂了奧蘭治語言中的暗示，卡特心領神會地點頭。

交代完卡特，奧蘭治轉頭看著維克多，輕聲道：“我最近缺一個內臣，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榮幸之至。”維克多欣然領命。

“你可知道，這意味著假如某天，當你親人乃至家族站在帝國的對立面時……”

“我絕不令您失望。”

離開王宮的維克多只覺得神清氣爽，坐上了馬車，返回了自己在郊外的住所。

后續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向奧蘭治提議換一個更聽話的行長。

但是維克多想先短暫地放半天假，于是獨自一人走進了書房。

路過一面鏡子時，看著鏡中自己，維克多先是微笑，然后是不能自已地大笑起來。

“真是一群傻瓜。”維克多看著鏡中的自己，表情越來越扭曲。

“什么榮幸之至，真是好笑。國王陛下，您明明都要被手下完全架空了，還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這個國家還有救嗎？”

維克多捧腹大笑著，投入地對著鏡子誠懇道歉：“對不起呀杜根，你不死，我怎么控制帝國銀行。而且你活著的話，未來也一定會針對我的，對嗎？”

“還有爺爺，真是抱歉啊，不嫁禍到你的頭上，我怎么和陛下拉近關系，就當是我為了挽救家族，大義滅親了，好嗎？”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維克多立刻收斂了表情，沉悶道：“請進。”

“少爺。”管家恭敬地走進房間，“還要給兩位槍手繼續送藥嗎？”

“繼續，在帝國軍停審前，我還要他們維持精神崩潰的狀態，但是在處刑前，千萬不能讓他們死，維持現狀就好。“

維克多接著說道：“托人告訴他們，切爾德家族感謝他們所做的一切，家屬的事情讓他們放心，我們會妥善安排。”

管家退下了，安排好一切的維克多只覺腹內空空。他剛想讓人準備些食物，卻突然神經質地轉身。

背后什么都沒有，維克多怔然地看著書架，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