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冷毅只看到了老約翰的臉部。

在他還未注意到老約翰身體的異樣時，他心里并沒震驚與詫異。

見者有份。被分一杯羹這種事，冷毅早已經(jīng)歷過，也早已習(xí)慣。

前廳內(nèi)，風(fēng)寒發(fā)燒藥物數(shù)量較多。

就算老約翰想將藥物全都拿走，他也不可能裝得下。冷毅也一定能分到足夠治愈星晴疾病的藥物。

畢竟，總有像鬣狗一樣的人，靠著腐肉和尸體不勞而獲。

即使這個人，是眾人口中無比善良和仁慈的老約翰，冷毅也覺得不足為奇。

因為首先，每個人都得生存。

冷毅覺得，這和善良與否無關(guān)。

此外，冷毅從一開始就不信在貧民區(qū)里，會真的有“好人”存在。

因為好人，很難在貧民區(qū)里活過十天。

曾經(jīng)有許多因賭債，而從居民區(qū)搬到貧民區(qū)的“好人”。而他們的結(jié)局，在冷毅眼中，是被吃的連渣都不剩。

可隨著冷毅視線往下移動，當他看清了老約翰身軀的異樣后。

他的心，突然重重一沉。

短暫驚愕后，冷毅試著壓抑與強忍住他身體的搖晃與顫抖。

在冷毅面前，老約翰的雙眼濁青而透紅，眼角滴出絲絲鮮血。臉上，他的嘴角已開裂到耳根。四肢與軀干上，暗紫色青筋凸起脈動，塊狀肌肉棱角分明。

此刻，老約翰正單手拎著毒蛇那百多斤的身體，以及他身上穿戴的十幾斤皮甲。

在“毒蛇”的胸口，掛著一個刀柄，仔細一看，原來是刀身已完全沒入尸體，鮮血淋漓。

而最讓冷毅感到離奇可怕的，是老約翰雙臂上，亮起的暗紅色惡魔印紋，正詭異蠕動著。

冷毅望著他費盡全力，冒生命危險去欺詐許久，才得以擺脫的毒蛇。

此刻在老約翰手中，卻像條被隨手捏死的“青蟲”，不堪一擊，不值一提。

這讓他突然覺得，原來自己一直以來所缺少的，或許...不是其他任何東西。

他所缺的，只是那純粹而直接可以讓自己輕易碾壓一切，從而獲取一切的…

力量。

他甚至開始覺得…有時候智慧，可能只是力量的次級存在形式。

而老約翰身上流露出的氣息，冷毅只在富人區(qū)邊緣的超凡者身上，有過類似的感受。

冷毅感受著這股強大的超凡者氣息，他內(nèi)心有些抑制不住的微微害怕。

這讓冷毅身上原本凝聚起的“狂之武”氣流，因恐懼而瞬間削減。緋紅狂氣變得淡薄到幾乎不見蹤跡。

去力敵自己不可力敵之人，在冷毅心中，這樣的行為并非熱血英勇，而是與找死無異。

他內(nèi)心無力地嘆道，原來純粹而直接的力量，比陰謀和計策，用起來要輕松和方便太多。

而老約翰，他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冷毅，欣賞著被木門砸倒在地，額頭血流不止的冷毅。

同時，在他們目不可及，亦不可聞的黑暗之中。

魔族之主—赫爾薩斯，祂終于覺得事情有趣了起來。

他微微感受到了些許興奮，不再打著哈欠，開始靜靜欣賞起這一出精彩好戲。

......

“晚上好小子~我是你們最最喜愛的老約翰叔叔~”

“你的頭，怎么破啦？快靠近些，讓叔叔好好瞧瞧。”

冷毅看著眼前那身似惡鬼，血肉撕裂的老約翰，他心臟砰砰直跳，一步步后退著，直到撞到了身后的墻壁，他才不得不停下。

“怎么，你不好意思？非要我，主動靠近你嗎？哈哈哈哈....”

冷毅緊貼著他身后的墻壁。

但老約翰，他并沒有給冷毅時間去思考對策。

此刻，離冷毅距離四五步的老約翰，趁冷毅一眨眼的黑暗與失明中，瞬身接近。

接著，在冷毅他眨眼閉合住眼皮的剎那，在他無法看到眼前的情況下。

他臉上的唇鼻與肌膚，先一步，感受到了老約翰呼出的寒氣。

他們幾乎臉貼著臉，僅有發(fā)絲之隔。

“哦？原來...你也會感到震驚和恐懼？哈哈哈哈！”

“我還以為，你是個無趣的臭面癱，只會像冬天的狗屎一樣，又臭又硬。”

“羨慕嗎？這身力量，可是我供奉‘虛與偽’的魔神，完成了不少祂的神諭任務(wù)，才換來超凡之力！”

“偽裝成仁慈善良，獲取人信任，給其幫助與希望后，再將其送入深淵。”

“這就是，祂給我的神諭，亦是祂信徒們的教義。”

“也是此刻，你即將葬送于此的原因。”

話說完的同時，老約翰一把拔出毒蛇心口掛著的刀柄，將“毒蛇”的尸體往冷毅身上猛砸。

刀子被拔出毒蛇心臟后，鮮血如同拔開木塞的香檳，洶涌噴射著，四散飛濺，瞬間染紅了周圍一切。

而在毒蛇尸體的正前方，冷毅已被染成了一個血人。他的頭發(fā)，面部和衣物上，到處都沾滿了鮮血。

“感謝你將實力難纏的野豬支走，不然，呵，我可沒有把握。”

“之前被我騙來這里的幾十個廢物，沒一個比得上你好用。”

此時，濃郁的血腥味甚至覆蓋掉了冷毅原本的臟亂氣息。

這讓冷毅看著像個十足的兇殺犯，絲毫不再像是個拾荒者。

這仿佛也預(yù)示著，無論冷毅今晚如何躲藏，都將因血腥味而無所遁形。

現(xiàn)在，冷毅很難不因渾身的血腥味而被找出。

他面臨著偷盜被抓后，被斬手的結(jié)果。

不，不不，那是小偷的刑罰。

而現(xiàn)在冷毅所面臨的，已不再是斬手，而是斬首。

畢竟偷盜與謀殺，性質(zhì)完全不同。

“放輕松放輕松~我不殺你~，這樣你才能感受到更多絕望~”

“但主藥房和珍藏室里值錢的東西，哈哈哈，小子，我就心懷感激地收下了。”

“啊~真希望夜巡士兵們能聽你的解釋，查明真相。”

“但你身上的鮮血卻是鐵證。而他們，也只是需要有人去頂罪就行。”

在老約翰說話期間，冷毅始終保持著沉默。

短暫錯愕后，他已強壓著恐懼，重新恢復(fù)了冷靜，正拼命思考著。

冷毅清楚知道，在這個信仰“源初之光”的國度，面對“魔神信奉者”時，無論自己說什么，都絕不可能讓它們改變主意，他們不可能產(chǎn)生絲毫仁慈。

冷毅心中，正不甘咆哮著：

“生路，到底在哪里？為什么只是想繼續(xù)活下去，都如此...困難...”

而老約翰，這具人形的惡魔，根本不會給冷毅思考與感慨的時間。

“我可憐的小替罪羊~夜巡士兵就快來了，他們會替我宰了你。”

“現(xiàn)在，你就先安靜地睡一會，過會記得好好頂罪~”

老約翰抬起他那布滿青紫筋絡(luò)的粗壯巨臂。

他繃直手掌，化作手刃，擊打在冷毅的脖頸之上，將其打暈過去。

接著，老約翰用手暴力撕開主藥房的門，他拿起最貴重的藥材，裝入自己的口袋。

然后他又拿了些便宜的藥材，放入了冷毅口中。

他簡單將兇殺現(xiàn)場，進行了偽裝和編排，創(chuàng)造出以下情景：

一名拾荒者，因生病而強闖藥房，劫到了藥物后服用。在他被發(fā)現(xiàn)后，毒蛇與他發(fā)生爭斗，最終拾荒者殺死了守衛(wèi)，但也被打昏在現(xiàn)場。

做完這一切后，老約翰走出了藥劑店的正門。

老約翰用毒蛇尸體上的鑰匙，緊緊鎖住了前廳的正門。

隨后，他準備前往珍藏室繼續(xù)掠奪。

但就在這時，在寂靜的夜晚，離藥劑店不遠處。

“啪嗒啪嗒”的巨大聲響，正急促有序地傳來。

那是士兵的鋼甲靴，與石板路碰撞后發(fā)出的聲音。

從聲響的密集度來判斷，士兵們的人數(shù)眾多。看來毒蛇的那枚冰晶戒指，成功調(diào)動了不少士兵趕來包圍與支援。

老約翰他已走出了藥劑店前門，但距離藥劑店的珍藏室，還有一段距離。

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透露出煩躁與不甘，悻悻地說道：

“嘁，可惡。算了，安全第一。”

“接下來，我就去這個小家伙的‘家’里看看吧。”

“雖然他那八成只有破爛，但萬一~萬一有什么好東西，誰知道呢？”

老約翰迅速走遠了藥劑店。

沒多久，他的腳步聲就徹底消失，沒有絲毫蹤影和聲響。

而此刻，距離士兵們趕到“兇案現(xiàn)場”，只剩下5分鐘左右的時間。

前廳的地板上，冷毅已被老約翰擺好了造型。

他手中，被塞入了一把沾滿鮮血的尖刀。他身體也被擺放成了和毒蛇尸體交纏在一起的景象。

可現(xiàn)在！毒蛇靜止著的身體，竟然發(fā)出了微微顫抖。

他竟似乎是要起身！

可接著，在毒蛇的身體發(fā)出一陣搖晃和抖動后，他的身體，重新重重地砸落在了地面。

而爬起來的，是被毒蛇尸體壓在身下，渾身血跡遍布的...

冷毅。

他用力起身時，背部頂起了壓在他身上的毒蛇身體，這才讓毒蛇的尸體發(fā)出起伏與晃動。

人體弱點知識，忍耐蟄伏，消聲行走，匕首用法，這些刺客的必修課，父親都曾教過冷毅。

但是以冷毅父親的原話來說，冷毅沒有一項及格，都只學(xué)了皮毛中的皮毛。

剛才，當老約翰的手掌，即將要觸及冷毅的后脖頸前。

在那一瞬間，冷毅的脖頸，扭出了一個微小而不易察覺的旋轉(zhuǎn)幅度。

他脖頸的這一扭動，主動扭向了老約翰的手刃，改變了老約翰的手刃在他脖頸穴位的落點，使力量避開了容易被擊暈的人體穴位。

同時，冷毅牙齒狠狠咬向自己的舌尖，用痛楚和窒息濃郁的血味，維持著清醒，并假裝被擊暈而倒下。

此刻，藥劑店內(nèi)只剩下了冷毅一人，以及毒蛇的一具尸體。

但是，不遠處，那愈發(fā)清晰和響亮的衛(wèi)兵腳步聲，卻好像是冷毅的喪鐘，在一點點靠近著。

而更要命的是。這些腳步聲，都來自藥劑店前門的不遠處，將冷毅幾乎已經(jīng)團團圍住。

此刻，就算冷毅立馬拿出銀輝匕首，破開前門而出，也已經(jīng)無濟于事。

在這么近的距離下，破門而出的聲響已經(jīng)能清晰傳入不遠處的士兵耳中，暴露冷毅的精確方位。

并且，冷毅渾身刺鼻的濃郁血腥味，和他瀕臨極限的體力，都無法擺脫已經(jīng)到前門周圍的士兵。

他若破開前門而出，士兵們只會立刻將他在前門附近抓捕。

而在前門內(nèi)部，冷毅看上去，卻依舊是一副冰冷而平靜的表情，雖然他內(nèi)心，也正緊張與忐忑著。

他只是不想讓情緒與慌亂，影響他的思考與大腦。

片刻后，他強壓住自己心中慌恐急躁的情緒，身體也不再顫抖與搖晃。

他像是變成了一具精密的儀器，舍棄了所有多余的動作與情感，默不作聲地運作著最佳行動方案。

渾身沾滿鮮血的冷毅，冷靜地讓人感到絲絲寒意。

似乎對他來說，只剩下5分鐘左右的時間，看起來，竟已是足夠？

他再次邁動了腳步，迅速奔往了藥劑店內(nèi)的某個方向。

冷毅的腳步除了迅速之外，不帶任何慌亂，卻有著一如既往的堅定和沉穩(wěn)。

仿佛冷毅，他已經(jīng)想到了生的希望，到底在藥劑店內(nèi)的哪個角落。

他的大腦，正將他從不同角度看到的藥劑店布局方位圖，飛快組合在一起，不斷拼湊。

最終，一張清晰的藥劑店平面地圖，浮現(xiàn)于冷毅的腦海之中。

他心中自語道：

“這家藥劑鋪，竟然，是這樣的空間布局嗎...”

“生路...原來用眼睛去尋找...真的找不到...“

“因為通往后門的路...已經(jīng)被墻壁給堵了起來...根本就看不見。”

“但似乎...也并非，就一定是死路。”

此刻，在藥劑店前門內(nèi)。

冷毅正不斷奪命狂奔著，快速分析著藥劑店內(nèi)的環(huán)境。

可明明已陷入專注思考之中，內(nèi)心毫無雜念的冷毅。

卻不知為何，他耳邊，竟忽然傳來母親最后和自己說過話語。

“冷毅，一定要幸福安穩(wěn)地好好活著。”

“照顧好妹妹，更要...照顧好自己。”

此時，在與時間競速的奪命狂奔中。

冷毅他漆黑無光的冰冷瞳孔，映著窗外飄進的月光，竟緩緩亮出黑芒。

接著，一道銀輝閃入黑芒之中。

將他眼里的黑芒，渲染成璀璨閃耀之光。

“我，一定要，活著。”

原本冷毅用黑布裹著的銀輝匕首，此刻已不再被隱藏。

它在冷毅手中，盡情綻放出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