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大禮議的開端
- 我真沒想當太孫
- 非有常非無常
- 3218字
- 2024-10-17 20:08:18
樹林之中,陳聰思緒萬千,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
他之前還在疑惑,到底什么人敢對著朱允炆開炮。
這可是皇帝!
弒君。
一般做出這種事情的人,都是想要當皇帝,準備篡位的。
在這個天子帶著神性的時代,敢于當眾對皇帝動手,實在過于膽大包天。
現在知道朱瞻壑是朱棣的孫子之后,陳聰反而不覺得驚訝。
漢王之心,人盡皆知。
他的兒子怕是也想當皇帝,想要用朱允炆的項上人頭,為自己這一脈謀個好前程,似乎也說的過去。
至于這樣做,朱棣會不會開心?
陳聰覺得漢王一脈沒有這個腦子。
不!
不對……
陳聰瞇起眼打量起朱瞻壑,問道:“你剛才吟的判詞,是哪里來的?”
朱瞻壑反問:“這判詞有什么問題嗎?”
陳聰緩緩言道:“那兩株枯木,實則是暗喻孝康皇帝朱標。你瞧,‘朱’字里藏著一個‘木’,而‘標’字里亦含木字,這不正暗示著陛下以太孫之尊,承繼大統么?”
“談及‘堪憐詠絮才’,此句源自《世說新語》,講述的是東晉才女謝道韞。她以詠雪之句‘未若柳絮因風起’贏得謝安的贊賞。”
“這不正是對陛下才華出眾、親賢好學的貼切描繪么?”
“陛下召用方孝孺等人,致力于典章制度的復古,其用心之深,可見一斑。曾幾何時,陛下因病而晨起稍晚,尹昌隆進諫,陛下當即深自引咎,并將尹昌隆的奏疏宣示中外,以示改過。此外,陛下還下令免除軍衛中的單丁,減輕蘇、松地區的重賦,這些都是惠及萬民的大政啊。”
說到這里,陳聰不禁嘆了口氣,繼續道:“不過這一切,最后不過‘玉帶林中掛’……”
他看向了老歪脖子樹上還熱乎的玉帶,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朱瞻壑反而有些無語。
這就是《紅樓夢》里的一句判詞,一本古典愛情小說,是怎么解讀出這么多彎彎繞繞的?
不過……
“那這句判詞另一半隱喻了什么?”朱瞻壑隨口一問。
陳聰想都沒想地回道:“自然是元順帝。”
“‘停機德’的典故出自《后漢書,列女傳,樂羊子妻》。”
“寫的是東漢河南郡樂羊子妻停下機子不織布,來勸勉她的丈夫求取功名的故事。”
“暗指順帝的一系列改革,還有他對于黃河水患的治理,最終導致了元朝的滅亡,最后一句金簪雪里埋,說的正是元順帝最后逃到了冰天雪地的漠北。”
聽到這個解釋,朱瞻壑饒有興致地點了點頭,覺得挺有意思的,又問:“為什么不是隱喻當今皇帝?”
“你說燕逆!?”陳聰先是一驚,在心里細細思索,忽然覺得很有道理,卻又還是有些不對。
朱瞻壑想了想,覺得這種人,就該讓他胡思亂想,于是又吟了一首詩:
“昨夜朱樓夢,今宵水國吟。
島云蒸大海,嵐氣接叢林。
月本無今古,情緣自淺深。
漢南春歷歷,焉得不關心。”
陳聰和費信聞言,臉色霎時變化,精彩萬分。
這首詩已經不是隱喻,而是在明示了。
“朱樓”隱喻朱元璋、朱允炆時代的海禁政策,“水國”隱喻的則是如今轟轟烈烈地下西洋,引得東西洋各國朝貢。
“島云蒸”更是直接暗示內官太監鄭和。
“月本無古今”,月有了古,就是胡,這是在隱喻靖難還是一家人的爭斗,天下還是漢人的天下。
“漢南春歷歷”更是隱喻江南文人對朱允炆時代的懷念,認為他才是讀書人心目中的明君,建文朝才是江南文人們的春天。
費信第一個意識到,這些判詞和詩詞絕對不是朱瞻壑寫的。
這位世子雖然科學上造詣極高,但是在文學上,甚至連繁體字都寫不全,不可能寫下這種詞句。
“這些混賬話,世子爺是從哪里看來的?”費信忍不住詢問。
朱瞻壑稍微打好腹稿,便解釋道:“夢中仙子帶我去看了一塊寫滿字的石頭,具體的記不清了,這些都是從那石頭上記下的。”
這個說法從剛穿越就有再用,朱瞻壑倒也不在乎什么封建迷信,他都推出“上帝”和“天方”打擂臺了,還會在乎什么封建迷信?
而且穿越本身就很不科學。
略過這些話題,朱瞻壑問:“允炆自盡時,可有什么遺言?”
陳聰回過神,將血書遞了過去。
“這是陛下親手所寫的血書。”
朱瞻壑接過,攤開一看。
沒看懂。
全部都是繁體字,還沒有標點符號,甚至還是用血寫的,讀起來有些困難。
還有不少字似乎有些模糊……
“信,你讀給大家聽吧。”
費信接過血書,立刻知道朱瞻壑是懶得讀,有些忍俊不禁。
他攤開血書,朗聲念道:
“昔日,朕以文治國,意在仁政,然國事日非,民生凋敝,藩王作亂,社稷危殆。
諸臣誤我!
文臣武將,各懷私心,置江山社稷于不顧,致朕孤立無援,國之將傾。
朕非亡國之君,然執政無方,用人之誤,使國勢日衰。
今,朕悔之晚矣。
昔日,皇祖父臨終之時,欲傳位于燕王,惟朕許以溫和削藩之策,皇祖父方得安然咽氣。
然,朕受江南文人之蠱惑,誤入歧途,致國事日非。
朕非亡國之君,爾等皆是亡國之臣。
江山易主,非朕所愿,實乃天命所歸。
燕王朱棣,乃朕之叔父,英明神武,愿汝善待江山社稷,以仁政治國,愛民如子,使大明江山永固,百姓安居樂業。
至于朕之舊臣,雖有錯,然已身死,不可復生。
其家人無辜,望王叔能網開一面,放過彼等,勿使無辜者再受牽連。
此為朕最后之請求,愿大明江山永固,百姓安居樂業。
允炆絕筆。”
隨著最后四字如重錘般砸在每個人的心間,全場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眾人的思緒如同脫韁的野馬,紛紛馳騁在各自的心田。
有的懷念著朱允炆那仁善的過往,如同春風化雨,溫暖而和煦;有的則感慨帝王的末路,如同秋日的落葉,飄零而無奈;還有的,心中充滿了惆悵,仿佛被無形的重負壓在胸口,難以名狀。
鄭和則是嘴角壓不住的翹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在臉上綻放。
整篇血書,他只捕捉到了一句話——“皇祖父臨終之時,欲傳位于燕王”。
這句話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照亮了朱棣未來的道路,他的合法性將如泰山般穩固,不容置疑!
唯有朱瞻壑,聽完血書的內容后,先是眉頭緊鎖,疑惑叢生;爾后眉頭緊蹙,仿佛有千斤重擔壓在他的心頭;最后,實在忍不住了,深吸一口氣,摘下了那頂沉重的頭盔。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匯聚到他身上,猶如萬籟俱寂中等待雷鳴的降臨。
錚!
朱瞻壑舉起長劍,劍光如寒霜般凌厲,毫不猶豫地割下了自己的一縷長發。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為何此時割發?
隨后,朱瞻壑劍指朱允炆的尸體,怒不可遏地吼道:“論私,你是我叔伯父;論公,你是大明皇帝。你已自裁,人死為大,我本不該罵你。但是,我實在忍不住!”
“你說什么‘朕非亡國之君,爾等皆是亡國之臣’?你要點臉吧!你就是亡國之君!”
“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人各自利。”
“君主也不例外。”
“作為君主,要么為了一家一姓,要么為了天下百姓,也或是兩者兼而有之的。”
“若你是為了朱家的一家一姓,為何要削藩削的天怒人怨,對自家人如此苛刻?”
“若你是為了天下百姓的利益,為何要恢復井田制,為何要濫用民力?”
“你既不為朱家,也不為天下,你為了什么?”
朱瞻壑憤怒地上前,一劍斬去,將那掛著的玉帶斬斷,劍身沒入老歪脖子樹。
“你為了自己!”
牙縫中擠出了這句話。
眾人望著憤怒到失態的朱瞻壑,看著他的背影,似是看到了一尊巨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
朱瞻壑轉過頭,正對眾人,神情嚴肅,又帶著虔誠。
他指向地上的朱允炆。
“為了你的榮華富貴,你不惜一切削藩,因為藩王勛貴會威脅你的皇位;為了你的名垂青史,你討好士大夫,對他們予取予求,只因他們手握筆桿子。”
“你就是一獨夫!”
朱瞻壑緩緩向前,腳步堅定。
“如此罵你,實在不忠不孝,我本該自裁,今日割發代首,只因我作為你的后輩,要帶你回南京城,安葬你的尸首,我也要問一問南京城的文武百官……”
“到底你是亡國之君,還是他們是亡國之臣!”
眾人看著朱瞻壑,胸膛之中忽的涌起熱血,他們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樣的感情,只是涌現一股沖動,隨著這個少年郎帶著天子的尸骸,去問一問天下人,靖難四年的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到底是誰的責任?
陳聰難以置信地看著朱瞻壑。
這天下無不是的皇帝。
天家、儒生、百姓一起編制了一個謊言“皇帝是愛民的,只是受到了奸臣的蒙蔽”,這個少年郎卻如一柄神劍,要劈開這個謊言。
可是,可是……
你就是皇家的一員啊!
陳聰本想追隨朱允炆而去,此時卻不想死了,他想要跟著朱瞻壑回到南京城,既是為了朱允炆,也是為了一個公道。
不能讓儒生將亡天下的鍋甩給自己的君主啊!!
此時,朱瞻壑的聲音響起:“鄭叔你帶人將棺木運來,陳聰,你和我一起為皇叔抬棺,送他回去。”
陳聰下意識地道了聲:“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