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地買辦的熱情協助下,大明的船隊正忙碌地進行著規模宏大的貿易活動。
往來的人群連成一片,宛如一條巨龍在浩瀚的商海中翻騰。
船上裝載的貨物琳瑯滿目,金銀珠寶、絲綢瓷器、茶葉香料,每一件都閃耀著誘人的光澤,引得港口內外商賈云集,競相爭購。
而交易的方式更是五花八門。
既有來自錫蘭的黃金,每枚重達一分六厘;也有大明發行的寶鈔,在商人們的手中傳遞;更有古樸的貝殼錢。
但是更多的交易方式,還是————以物易物。
人們用各自擁有的奇珍異寶交換所需之物,使得整個港口充滿了濃厚的商業氛圍。
隨著交易的進行,港口的喧囂聲此起彼伏。
甲板上,士兵們挺拔如松地站立著,警惕的目光掃視著四周,確保著船隊的安全。
然而,在這緊張的氛圍中,也不乏一些偷懶的。
水手和官兵趁著這短暫的間隙,悄然溜下船只,一頭扎進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尋找那些有著異域風情的女子,渴望在這異國他鄉中尋找片刻的歡愉與放縱。
無論在哪個時代,水手們都喜歡在紅燈區。
話雖如此,船隊也并非沒有女人,既有大明的接生婆,也有各國使團的女性。
這些女子多和宦官在同一艘船上。
洪保作為太監,騎著戰馬,立于甲板上,時不時在船板上跑馬玩鬧。
瞭望臺上舉著望遠鏡的哈只忍不住罵道:“你玩夠了沒有,要騎馬去岸上玩行不!”
洪保提起韁繩,道:“這可不行,我們要防備亞烈苦奈兒(維羅)的海盜船隊,我聽古里的使臣說了,他最近不知從哪里招到了一批很厲害的海盜。”
哈只打了哈欠:“我看就是從西邊古里那邊招募的,這群天竺人嘴里就沒一句真話。”
他對天竺人的印象很差,覺得這群人的嘴里大多只有兩種話。
謊言和大話。
在心里鄙視了這群天竺人,同時也在惋惜。
我怎么就這么會開船?
這么會海戰?
因為太會海戰,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陸戰了。
哈只很懷念過去在草原奔馳的感覺。
“嗯!”
哈只忽然瞇起眼,從望遠鏡的視線的盡頭,隱約看到了紅色的煙霧。
“看來我們有客人了。”
在港口遠處的河邊,一艘艘船帶著物資,載滿了僧伽羅人、馬來人和漢人的士兵,身穿鎧甲,手持利刃,正在地上列陣。
還有一群人乘坐著戰船,從科倫坡出發,要截斷大明船隊的退路。
陳聰忍不住對著僧伽羅人的頭目罵道:“快點停止你們這個該死的儀式,大明看到這煙霧,會警覺的!”
“不行。”那頭目點頭道:“這是取悅時母的儀式,她會保佑我們旗開得勝的。”
任憑陳聰催促,這群人也只能緩慢行軍。
五萬人的大部隊,看著人數眾多,但是來源卻不是一支部隊,而是僧伽羅人、錫蘭軍事貴族、馬來海盜、漢人海盜、天竺土邦剎帝利、倭國海盜……
可以說是多國部隊。
想要順利指揮這支軍隊,完成需要一定紀律性的戰術,幾乎不可能。
當一群人正在舉行宗教儀式的時候,一群人則已經準備就地生火做飯了,還有部分人已經和大明船隊的步兵交上手了。
哈只帶領著三艘戰船,直接攔在了港口處。
砰!
將軍炮火力傾瀉,發射出了專門的炮彈,將過來的戰船全部轟沉。
哈只對著鼓手、旗手大喊道:“放下船錨,我們今天就擋在這里,什么船不船的,我們現在是炮臺,炸他娘的!”
裝備將軍炮的戰船,絲毫沒有移動的意思,反而擋在了入海口,向著接近的戰船發射炮彈。
這一招直接震懾住了海盜的戰船。
“為什么不靠近,你們莫非是在怕?”朱允炆質問身邊的人。
那頭目連忙解釋:“并非我等畏戰,而是海上作戰和地上作戰不一樣,需要雙方的戰船撞在一起,之后用木板、繩索將戰船連在一起,雙方在甲板上進行白刃戰,但是這個,這個……”
他指著遠處的三艘船,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這也太欺負人了。
兩側裝備了火炮,而且還有開花彈,只要接近就是一發炮彈,整個戰船都會被打的散架。
這接舷戰沒法打!
霎時間,海盜集團大大小小的戰船五十多艘,全部被堵在刻入海口,根本不敢靠近。
此時,港口的船員已經向著海船撤離。
至于來不及上船的,王景弘下令直接丟棄,讓他們自己想辦法。
這些被丟下的倒霉蛋,要是無法找到船隊,怕是要等到船隊第四次下西洋才可以回家了。
一直到了正午,后方的軍團才拖拖拉拉地在港口和大明的步兵發生小規模沖突,大明的官兵且戰且退,向著海邊的寶船撤離。
朱允炆雙眼爆出血絲,眼睜睜地看著三艘馬船離開港口,去到了海面之上,似是看到了未來。
要是不想點辦法,船隊就要全身而退了。
“呼……”
深吸一口氣,朱允炆眼神變得堅定,對左右說道:“升旗。”
頭目先是一愣,有些遲疑:“陛下,這群逆賊不會將計就計吧。”
“陳益,為我更衣。”朱允炆沒有回答,而是讓親信為他更衣。
他從南京逃出國,身邊帶著幾個人,再加上這些年從大明本土暗中招募的人,雖然不多,但都忠心耿耿。
陳益上前,脫下朱允炆的鎧甲,為他換上了龍袍,又為他戴上冠冕。
后方的主桿上,逐漸升起了一面大旗。
這艘戰船毫無畏懼的從卷縮在出海口的眾多船只中駛出,向著三座宛如礁石,擋住所有戰船的大明寶船而去。
甲板上哈只舉著望遠鏡,將那升起的天子大纛收入眼中。
“開炮。”
他放下望遠鏡,臉色陰沉的開口。
旁邊的旗手、鼓手看不到那艘戰船,聽到了哈只的命令,立刻擂鼓,炮彈霎時填裝,火炮手按照演習時的動作,對著那艘朱允炆的戰船瞄準,調整火炮。
火炮手霎時失神。
那艘毫無畏懼駛過來的船上,一道金黃的旗幟迎風搖曳,似是金色的云朵,讓人難以忘懷。
船首,一人天子常服,烏紗折角向上巾和盤領窄袖袍,用金、玉、琥珀、透犀作為裝飾,彰顯奢華。
衣服上繡著龍。
那可是龍!
在服飾上使用龍的圖案,唯有天家。
砰!
這一輪齊射,只有五個炮管開火,剩下的將軍炮久久沒有點火。
海上顛簸,距離又遠,炮彈沒有打中那艘船。
朱允炆已經站到了船首。
這艘船竟然和朱瞻壑來時乘坐的寶船樣式類似,最前方有個凸出的平臺。
風吹起朱允炆的衣角,一枚炮彈落在了他右邊的水面上,濺起一朵大水花。
廢帝紋絲不動。
哈只咬牙切齒,卻不敢再下命令。
三船的官兵都看見了,看到了朱允炆,他們此時忍不住想起那個傳聞“皇帝派鄭和下西洋是為了尋找失蹤的建文帝”。
他們原本不信,現在由不得他們不信。
朱允炆深呼一口氣,似是要將這些年的東躲西藏全部吐出來,用洪亮的語氣,向這個世界宣布————
他建文帝還沒有死!
“朕聞天命有常,惟德是輔。”
“太祖高皇帝肇基明室,垂統萬世,德配天地,道冠古今。”
“朕太祖高皇帝之孫,孝康皇帝之子,承大統,兢業守成,期于永保洪業,共享升平。”
“夫燕王棣,朕之叔父也,受封北藩,擁旄鉞,當思報效國家,恪守臣節。”
“然棣乃包藏禍心,陰蓄異志,不思太祖之恩,不顧骨肉之情,竟敢興兵作亂,犯上作亂,是可忍孰不可忍!”
哈只偏過頭,咬著牙,只說了一句話:“放行,假裝沒有看到。”
他又補上一句。
“我們什么也沒聽到。”
隨著這句話,朱允炆的船來到了海上,在船隊面前駛過,他的聲音傳到了遠離祖國的海員們的耳中。
“棣之罪,罄竹難書。”
“不忠,背君父之命,違朝廷之法。”
“不孝,棄祖宗之訓,忘家族之恩。”
“其行徑,神人共憤,天地不容。”
“今朕昭告天下,燕王棣之逆行,實為謀朝篡位,圖謀不軌。”
“凡我大明臣民,當共討之,勿使逆賊得逞,以安社稷,以慰太祖在天之靈。”
“朕誓與棣不兩立,誓與國家共存亡。”
“天下忠臣義士,當奮起抗敵,護國安民,共誅逆賊,以正綱常,以明法紀。”
朱允炆昂起頭,期待地望向了港口的無數大明船只。
“爾等可愿棄暗投明,隨朕撥亂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