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盛是在半山腰菩提樹下碰到焦作僧的。

他渾身裂開，右胸腔更是開了一個黑洞，里頭空蕩蕩的，看不見那顆發光的心臟。視若珍寶的袈裟上滿是污水和血漬，不知道是誰流下的。

“那天魔….天魔….”焦作僧看見陸盛幾人，仿佛是回光返照，他指著山頂的浮屠想說什么話。只是一大攤凝血堵在喉腔，嗆聲都發不出來。

“咳咳”他猛然嗆了一下，似乎用上全身的力氣，嘶啞嗓子急促咳出內臟碎片，上前扶住他的陸盛才聽清楚話。

“石奴兒…咳咳…的尸體，”焦作僧灰白的眼珠子中似乎有一絲光流過，眼里的浮屠映影被拉到遙不可及的一角：“就勞煩你了…”

說完這句話，他死死攥緊的一角袈裟，哆哆嗦嗦扯進陸盛的手中。他的眼前浮現出持杖僧那張蠢臉，下意識嗤笑連連，又低頭看著胸口大洞，忽然慘笑一聲。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他把頭枕在菩提根上，覺得有些膈人，挪了一個角度也沒找到合適的。陸盛見狀抬手抱住他，將他平放在地上，枕在堅硬的石頭上，焦作僧輕輕一嘆，似乎是找到自己的歸宿。

陸盛抿著嘴，慢慢放下沒有溫度的碳手。

佛塔里究竟發生什么情況？

焦作僧的身死出于他的意料，陸盛在這個世界目前所遇見的人中，實力能勝過他的寥寥無幾，而他竟然死在山腰上！

而且是死在自己家里！

什么樣的實力能殺不可一世的焦作僧！那刀斧加身不留一絲傷痕的身體竟被打穿一個空洞出來，兇威赫赫，細思令人喪膽。

陸盛回望看向四起狼煙中的佛塔，眉頭不由深深一皺。

“大人。”摩尼單膝跪在陸盛身后，頭埋低在胸前，說話的聲音特別低，低到塵埃。跋陀羅拉住摩尼肩膀，貼近他的耳邊勸道：

“不可以沖動，殺死焦作僧的人實力深不可測，我們不能這么魯莽沖上浮屠，要從長計議，必定.....“

他的話戛然而止，只見摩尼轉頭看向他，怒目張牙，滿臉的煞氣已然壓制不住。

“大僧死了。”

跋陀羅一怔，被他滿臉殺氣嚇退幾步，雙手擋在胸前，仿佛無處安放。

“跋陀羅。”摩尼眼角的煞氣越發濃厚：“平日里你說我魯莽也好，沒眼力見也罷，我都牢記照做，從不敷衍了事。但現在焦作僧死在我們眼前，而在那上面！”

“養育我們三百年的大僧就死在上面，他說是什么天魔我不懂，我也知道那個天魔有多厲害，有多可怕。”

摩尼用拳頭捶著自己的胸口：“但我想通了，大僧的仇我一定要報，即使是我一個人，即使是我死了，第一次我逃了，這一次我要和大僧死在一起。”

跋陀羅不知所措地看向陸盛。

摩尼繞過呆滯的夜叉，轉身朝山頂走去。

“站住。”

摩尼大怒，獠牙高高上抬，圓鼓鼓的眼珠子像分泌出血一樣，蹭蹭暴漲的怒火將他的臉燒得通紅。

這一刻石夜叉仿佛變成真夜叉。

摩尼怒不可遏，感覺自己胸口有什么東西炸開：“跋陀羅！你再說什么有眼力見，什么魯莽，我今天就殺了你！”

他轉身，發現跋陀羅站在菩提樹下靜默，而在身前，是出言攔下他的大人。

“大人....”

陸盛的臉同樣陰沉到極點，眼珠子一點光都沒有。

他拿著袈裟，反手招來跋陀羅，也不說話，指著山頂點了點。摩尼大喜，將陸盛扶到自己肩膀上，卻連看跋陀羅一眼的時間都欠佳。

“喂…喂..你們等一下，等一下，聽一下我，聽得到嗎！”一道細微的聲音從菩提樹下的石縫處傳來。

這聲音太有特點且讓在場眾人耳熟。

點將金，那個騷包的兔兒爺。

他又怎么跑到浮屠山中？

跋陀羅沿著菩提樹找了一圈，終于找到聲音發出的地方，他撥開石頭、雜物，朝下挖開一米深。刨開后一看，這兔兒也蒼白著臉，一身傷痕趴在坑里，動了動不了。

跋陀羅將它拔出來，抱起懷里，它的身后是一個剛好容納兔子大小的洞。

兔子會打洞，也是正常的現象。

“可累死我了，總算能喘口氣了。”它滿臉疲憊，聲音發虛。

還沒等它喘完氣，一抬頭，就見陸盛陰沉著臉抓起它的耳朵，提小雞一樣把提起來。

“兔子，你怎么在這里？”

點將金無力捌捌手：“快別說了，本來我以為能來焦作僧這里碰碰運氣，沒想到要把命交代在這里。”

“上頭。”它指了指山崖：“那有個兇人。”

“說！”摩尼著急沖上來，石叉鋒利的刃頂住兔子的脖子：“上頭到底發生了什么！”

“佛塔淪陷了？持杖僧真的被殺死了？”

兔子點頭如搗蒜，生怕把自己的命交代在叉子上面。

“好厚的冰，比我這一輩子見過的冰都要厚，那人打著一把傘，打開化作天幕朝我劈頭蓋臉招呼，還有一聽就頭暈的誦經聲，還好我腿短跑得快，從山崖一路打洞到這里。”

摩尼踉蹌退后幾步，卻怒容更甚。兔子小心翼翼撥開插頭。

陸盛眸子里的光一點一點浮現：“你說是個兇人，人？外觀完好無缺的人？”

兔子點點頭。

陸盛卻是一驚，這個世界的土著模樣大部分都長得奇奇怪怪，要么不是人，要么就是某個部分異變的人。

如果真如焦作僧所說是個天魔，那也不會是人樣。

這人肯定不是這個世界的生靈，反而是像自己這樣被閻浮送進來。而且極有可能是自己世界的人。

沒道理只有自己會被送進來，我又不是小說中的享受特殊照顧的主角。

“完了，這次徹底完了，找不到方法出去，只怕要死在這這個世界里。”點將金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突然扯著嗓子哭喊。

“你說什么？！”

見其他人一臉茫然，點將金裝模作樣地擦過眼角淚水。

“你們不知道嗎？”它攤開手，滿臉喪氣說道：“這個世界要完蛋。”

“我看就是上層看不慣我們鬧得過分，所以派人下來阻止我們。也是，狼狽躲在這片陰影世界的怪物也敢妄想逃離出這個囚籠。”

點將金的話仿佛化作一道靈感，擊穿他整個腦海。

與此同時，他眼睛中的空白飛快被光芒覆蓋，滿滿的光芒快溢出眼珠子。

天官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