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閣大學士焦芳,這個時候出列,清了清嗓子。
楊廷和看到焦芳,就知道劉瑾的幫手來了。
焦芳的兒子焦黃中,平日里傲慢兇狠,不學無術,卻揚言廷試要得第一。
去年三月,焦黃中參加殿試。
李東陽和王鏊將焦黃中列在二甲第一名。
此事,讓焦芳很不高興。
直接找到劉瑾,徑直給兒子焦黃中授為翰林院檢討,上個月直接升到翰林編修。
焦芳因為兒子焦黃中殿試的緣故,平日里常常辱罵李東陽,和王鏊對著干。
劉瑾本來討厭翰林官員,覺得翰林官員對他傲慢無禮,甚至看不起他。
但是架不住焦芳會來事。
此刻,看到劉瑾因為犯事,被王鏊參。
除了劉瑾跟自己關系交好外。
再者還有些私人恩怨。
“焦卿,講。”
得到皇帝允許,焦芳道:“回陛下,臣以為,劉公公在對待成化爺廢后這件事上,有不妥,只能算是失職,卻不至于重罰。
自正德二年,劉瑾和自己的爪牙焦芳,一起迫害反對他們的朝臣和政敵。
這兩年,劉瑾更是掌握朝臣的升任罷免,朝中許多官員都對劉瑾跪拜。
劉瑾貪污得到的好處更是不計其數,權勢滔天,因此有立皇帝的稱呼,正德皇帝則是被稱坐皇帝。
焦芳見劉瑾被彈劾,心下深知劉瑾無論犯多少錯,皇帝都會讓他毫發無傷。
自己這個時候替劉瑾求情。
往后還能落個劉瑾的好。
這個王鏊,之前和李東陽針對自己兒子,現在又開始對付司禮監劉掌印,就是故意要扳倒自己。
王鏊繼續說:“此事,臣和尚寶卿的崔璇了解過,劉瑾前天對臣出口侮辱,揚言要置我們于死地。
臣身為武英殿大學士,戶部尚書,朝廷重臣,豈能被劉瑾這種閹宦侮辱,臣已經無顏在內閣安身?!?
焦芳怒從心頭起——這是當面打臉??!
今天上朝的,誰不知道他王鏊和自己不對付,去年殿試為難自己兒子,直接到二甲?
自己只是為劉瑾說句公道話。
就這么夸大事情,無臉在內閣安身,這是想把劉瑾直接弄死,搞下去,還是想把自己搞下去。
平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怎么也是同僚,你王鏊連最起碼得風骨底線都不顧了?
于是,便苦笑著問王鏊:“王公啊,您言語間夸大事情,甚至帶著威脅陛下的意思,想說什么?
說劉瑾不按禮儀,不將成化爺放在眼里?焚燒廢后吳氏,侮辱王公?直接斬首?這也不至于吧?!?
朱厚照借機會發揮,主要是現在劉瑾還有用:“朕也覺得,此事不至于,不至于。
諸葛亮倒是說,親賢臣,遠小人,應該把奸佞通通遠離斬首,但這只是勸君王的話,所以,劉伴伴腦袋還保得住。”
楊廷和皺眉,壓根沒想到自己扶上去的皇帝,怎么還在中間攪起渾水來了。
焦芳揪住王鏊不放:“王公現在好端端站在這里,成化爺的廢后吳氏尸身也還停著。
今天早朝應該多多討論百姓民生大事,您這樣揪住劉公公的小問題不放,我覺得有失公允。
您說劉公公出言侮辱,我相信此事屬實。但是或者是劉公公當時遇到其他事,心里憤怒,而說出來的其他話?”
王鏊道:“劉瑾當天,就是故意針對我,至少他不止一次,揚言要除掉老夫,士可殺,不可辱!”
焦芳卻又說:“即便如此,那又怎樣呢,說這些話就該斬首,大明律里面可提到出言辱罵他人,便該重罰?可有此律令!
平日里,我們政見不同,爭吵紅臉是常有,就連陛下發火時也會說幾句氣頭上的話,難不成這些都該被問罪?”
朱厚照沒想到焦芳的嘴這么能說,真的是個政壇詭辯能手。
把自己也給拉進去了。
朱厚照有些無語。
王鏊你倒是辯論啊,你怎么也是武英殿大學士,你們斗起來才好玩啊。
其實王鏊說的也是實話。
再加上這次確實是劉瑾做的不對。
只不過,他想留下劉瑾八虎給楊廷和挖坑,現在還不能這么處置劉瑾。
要干了,對自己不利。
楊廷和沒有對手,豈不是更加心無旁騖對付自己。
可自己不問劉瑾的罪,不懲罰劉瑾,這樣一來,他必定會被楊廷和不滿。
到時候楊廷和肯定會敲打警告自己。
楊廷和嫉恨,把自己換下去。
或者加強控制自己。
那樣,反倒是給自己招不必要麻煩。
真正收拾劉瑾,時間還是很長的,機會也很多,不急在這一時。
朱厚照打算,順著大學士焦芳的話下坡。
到時候楊廷和問起,自己便直接甩鍋到焦芳身上。
略微思索后,朱厚照便看著跪在那里的劉瑾一眼。
而后看著王鏊,焦芳說道:“朕覺得諸卿都有道理。
但是王學士乃朕敬重的日講師傅,劉瑾幾次出言侮辱,實在有失禮制。
此事涉及皇祖父,劉瑾用宮女之禮,就是有錯,廷仗二十。
按禮死者為大,該以按妃禮厚葬,絕不能讓后宮女眷,太妃,太皇太后,太后寒心。
既然劉瑾也知道自己有錯,即日起,劉瑾不再為司禮監掌印,由蕭敬,蕭伴伴任司禮監掌印。”
朱厚照對這件事定了調,王鏊聽到劉瑾不再任司禮監掌印,加上吳廢后得到妃禮厚葬,暫時沒有再鬧下去。
楊廷和看著朱厚照,他是看明白了,這個朱壽,輕松幾句,就把王鏊和焦芳的爭論按下去了。
原以為這個老實人,能按照自己的意思,把劉瑾按死,不料只是把他從司禮監掌印拽了下來,打二十板子……
再者王鏊也蠢,讓焦芳幾句反駁的無話可說,落了下風,平日里飽讀詩書,滿腹經綸,都用到哪里去了。
劉瑾被拉下去廷仗,知道這次是留住小命,加上內廷大半都跟他交好,廷仗二十打不出什么事。
也算是陛下幫自己開脫吧。
結果,就這個事情爭論大半個早朝,朝臣們暈乎乎的,但是有一點很明確。
劉瑾被皇帝打板子,從司禮監掌印扯下去了,陛下這是越發清醒了啊,往后劉瑾的日子沒有以前那么好過了……
朝臣是這樣想的。
楊廷和很氣憤。
劉瑾已老實。
朱厚照也準備,給自己找個理由,若是楊廷和問起,也能把這個老壁燈糊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