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左還和第一次一樣，躲在石獅子后面，見我出來，頭一縮，神情十分狼狽地退回去了。當我走上前去的時候，他正頭朝墻站著，怕見到我一樣。

哈哈，哈哈。我在他后面笑得不行了。他一臉不自然地轉過頭來，“笑，還笑——”

他臉都成了豬肝色，低著頭，臉都扭成了一顆卷心菜，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直到我班上一個同學過來，我才強止住笑。而后來他，反而放松下來。

路上我問他，“那狗怎么老追你？是不是看上你了？”

“你有病啊！它那是在報復我。”

“報復，什么報復？狗還記仇？”

“有一次在醫院門口，那還是夏天呢，那只小狗不知從哪兒銜了根骨頭，心情不好的我，就撿了一顆磚頭扔過去嚇唬它。沒想到那小狗還挺倔，立刻沖上來要咬我。我也煩了，兩腳踢得它不敢上前，只是追著叫。”

“所以它就跑出來報復你了。還拉了一幫。真是厲害。哈哈哈……”

說完，我又低下腰，肚子都疼了。

他卻是一臉無可奈何，半天才說，“不笑了好不好？”

而我卻是笑得不行了。真的不行了，一想到他狼狽逃竄那樣，就讓人受不了。那天我們也沒聊什么，不過，因為那惹人笑的狗，我們卻近了很多。他也在我面前言行自然起來。

17日周日，我早早起來去超市買日用品。超市8：30開始營業，我是第一個懶散的顧客，進去正在挑選的時候，卻見一個長相奇特的中年男人在女性用品那里，一本正經地挑選衛生巾，還不時拿來在鼻子上聞聞。

太變態了。看到我訝異的眼神，不僅沒有臉紅，反而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倒是我很不好意思，只買了三支鉛筆出來。

遠遠看見小左在第一個拐角的路口等我。街角小賣鋪的老頭很不耐煩地看著他。

他低著頭踢路上的石子。那石子咕嚕嚕滾向遠方，在柏油路上有的劃斜線有的劃直線，像是射門。不過每踢一下，老頭的表情必是十分痛苦，仿佛那些石子踢在他不耐煩的心上。

我不想理他，雖然很是擔心，不過看到他要那樣去生活真的令人很失望。我在踩著滿是碎冰的路面一直走到舊城的護墻，國道剛好從那里穿過，才決心回頭。

小左依舊衣衫單薄，這么冷的天，他卻穿了件牛仔外套，瑟縮著。見面的時候問他，“穿那么少，不冷嗎？”

他卻被我問得答不出話來，大概是傷到自尊了吧。不過，他卻有一種看起來逼人的神采。他有一雙野性而且充滿幻想的眼睛，那里赤誠而幽深，蓄著無限夢想一般。

他挺直身體走路的姿勢和平靜的眼神，特別像個詩人，顯得含蓄，和他平時身上那一種狂野，形成截然不同的對比。倒是這樣的性格，特別有魅惑力。

“以后你能不打架嗎？”

我一路低著頭，踩著地面上的碎冰，天邊的冬日灰黃灰黃的，很冷很薄。一輛一輛大型貨車從身邊呼嘯著馳過，不時吞沒了我們的語聲。

前兩天又下的第二場雪，如今還沒有完全化完，地上還到處白云一般殘存著一塊塊的白雪。我就專撿有雪的地方踩，像個孩子。

有時踢開雪來，可以看見黑的枯樹枝，還有黯黑的樹葉，潮濕的，腐爛的葉子和莖。這多么像我們那時的青春，曾經那么燦爛赤誠地存在過，而又會終于腐爛在記憶深處的某處。

那里一定流瀉著淡淡的山林芳香，不訪稱之為遺忘谷吧。

多年以后，再次想起這純美香甜的青春，一定就像這腐爛的葉子，已是斑駁難辨。

“這也不是我一句話能說的。當然，我對那些事也早厭倦了，也就那么回事，誰都一樣，并不是每個人都夠義氣，還不都是一有事人就跑了。

“不過還是有幾個弟兄可以的，比如上次打架時你見到的那個‘和尚’。我也想離開，可他們不會那么輕易答應，這里面是有規矩的.”

“那你想怎么辦?”

“怎么辦？要退出來也要有個過程，也不是說退就可以退的呀，他們會找我茬的。再說我已經是社會的一份子了，事比以前還多，要退出來更不可能。”

“那你到底要怎么辦？”

他再沒有說話，我知道其實他也不知道怎么辦。他那邊的世界到底是怎樣一種布局，我并不清楚，只覺得里面到處機關到處明槍暗箭，兇險的野獸潛伏在一個個黑暗的角落。而我只希望他能平安就好。

風欲來欲大，欲來欲強，在冰上的我，被風一吹，一時站不穩，還跌了一跤。他那時走過來，仍然站得筆直地向我伸出手，“起來！我拉你！”

我當然沒有理他，自己爬起來，像個英雄似的。他不屑地乜了我一眼。

當然，那次爭執也還是沒有結果的，他還是繼續他的生涯，不過，他也向我以行動表明自己的改。他和我一樣，不想別人干涉，只是對我，他不敢直接說出來。可是我知道他是不想的。和我一個樣。

爭執的起因，卻是15日所發生的事。

那天上午，天些許溫暖。進校還看到幾枝怒放的梅花，心情大好。到了班上，不知怎么就覺得班上怪怪的。后面有一個男生，小混混，還對我鬼頭鬼臉地笑。

進門的時候，正碰到莫西，我滿心歡喜地和她打個招呼，近來心情好多了，覺得天和地一下子寬了起來，陽光如此明媚。

沒想到莫西卻理也不理地從我身邊走過去，臉上冷冷的，一臉的不屑，但那不屑也是非常奇怪的不屑，裝模作樣的正人君子樣的不屑。并不是真正的不屑，卻更讓我惡心，我討厭死這樣的虛偽了。

我的火一下子就上來了，怎么了，這人也太不可理喻了，怎么這樣，不就是打個招呼嗎？怎么這么不給人家臉，一開始可是你先找我說的話。

到了座位上，作業那么多，也沒有時間去想這些煩心的事。有時上學也有一個優點，讓我受益菲淺的優點，那就是，你可以在不斷的忙碌中忘記那些不快，并且在不斷的學習中找到自己的尊嚴和自信。

我就是這樣做的，只要心里不痛快，心里難過和孤獨，我就拼命去學習，以一件事代替另一件事，讓自己忙得沒有時間去想那些痛苦的事，那些傷人的事，那些煩心的事。

而且這樣的方法，往往還非常有效。天長日久，這居然也成了我一個習慣，只要心情不好，我都會下意識地拼命學習，以此來忘記。

結果小薇來了以后，坐在我身旁，對我依然是甜美一笑，一臉燦然的陽光。不久之后就上課，下了課，崔恭楹又開始逗弄她了，而她這一次卻懶得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