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既擔心又羞愧的趙勉，聽到這話腦袋里瞬間一片空白。

他心中大呼不妙。

自從皇太孫歸來，原以為依著前太子寬厚仁慈的秉性，太孫也不會差到哪里去，朝臣們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卻不想，這位太孫的脾氣，竟和陛下一個德性，自己莫名其妙挨了頓板子不說，現在還要面對朱元璋的這道送命題。

這是真要命啊！

輕則是得罪皇帝，自此沒了前途；重則是真要掉腦袋的！

趙勉不由低下頭，盯著乾清宮內的地磚，心思百轉千回。

廢除免稅田，是陛下的意思，還是皇太孫的打算？

一種極為不妙的感覺，開始在他心中滋生。

正在這時。

等待小會的朱元璋，失去了耐心：“好啊！這么難回答嗎？秀才免稅，本就是朕體恤百姓，鼓勵民間學子用心研讀，使之無后顧之憂，如今朝廷收回政策，還要看你們臉色不成？”

當朱元璋說完之后，趙勉則是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高呼：“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乾清宮內陷入了一片寂靜。

趙勉這時才反應過來，今天無論如何，他必須拿個態度出來。

在朱元璋的注視下，這位大明洪武朝晉級最快的文官，內心做出了選擇。

什么親密戰友，風雨同舟，全都是個屁。

眼下保命最要緊。

趙勉此時正要開口，可上方的朱元璋卻是已先一步說話：“既然如此，趙勉聽旨。”

趙勉神情一怔，悔得直想拍大腿！

“著你今日將天下免稅人丁田畝盡數核算，明日早朝前，朕要看見，不得有誤！”

“臣......遵旨。”

咽了咽口水，趙勉才應聲，臉上已滿是悔意。

朱元璋則是罕見的對其表現出煩躁。

“一日時間足夠了吧？”

趙勉心中叫苦，嘴上卻說道：“臣定當不負陛下厚望，明日早朝前必核算詳盡。”

“那就好，退下去吧。”

接二連三的事情，讓朱元璋煩躁不已，他沒有再給趙勉說話的機會，便將人打發了下去。

天下免稅人丁田畝，可不是筆小數目。

真要細細核算下來，恐怕整個戶部的官員，齊心合力晝夜不息，也得到明日才能完成。

趙勉自知任務繁重，也不敢再久留，跟朱元璋匆匆跪安后，便退出乾清宮。

此刻，冷汗早已經濕透了他的后背。

......

乾清宮的事倉促結束，可朱雄英這邊卻迎來位特殊的客人。

開國公常升接到圣旨后，并沒有著急動身，而是來到養心殿，準備臨行前再見一見外甥。

或許事情還有轉機。

他心里實在慌得厲害，覺得老大藍玉也有點靠不住了，關鍵時刻還是要走動走動親戚！

歷史上，常家這幾個兄弟，都是沒什么腦子的！

帶兵打打仗還能勉強湊合，可真要丟到朝堂里，跟那群陰謀家們玩政治，那結局真的是沒有結局，最后沒一個好下場。

常升剛剛進來，就用帶著一絲哭腔的聲音問道：“殿下，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本來滿臉迷惑的朱雄英，被他這么一問，臉色倒是變得清晰起來，隨即他就明白，這常升怕是會意錯了什么。

“什么何至于此？”

看著眼前，跟孩童般人畜無害，滿臉茫然的朱雄英，常升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

“殿下，選秀之事跟臣真沒關系，作為臣子咱們常家本本分分的忠君為國，做親戚那也是，日日夜夜都盼著殿下好的啊…”

“您別看臣天天無所事事，可臣日日都為殿下思量著，就等哪天殿下有能用到臣的地方，哪怕肝腦涂地也在所不惜的啊......”

朱雄英張了張嘴，剛想開口，可常升卻又如機關槍似的開始了。

“殿下，您不用多說！您要臣去西安，縱是千難萬難，臣也是要去的，也必須要去！”

“要不然，殿下的威嚴何在？”

“臣只是擔心殿下在京師，身邊沒個得力的人啊！”

養心殿內，朱雄英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干脆收起心思，面無表情地盯著對方，耐心聽完常升的哭訴表忠心。

隨后，才對臉色糾結的常升說道：“舅父勿慌，外甥自然是向著舅父的。”

還在絮絮叨叨的常升頓時止住嘴，前者茫然的表情，瞬間轉移到了他的臉上。

“殿下？”

朱雄英懶得理他，吩咐人送來茶水：“舅父先坐，喝杯茶消消氣，咱們慢慢說。”

常升臉色一紅，心中卻更分辨不清。

雖然他是國朝的公爺，但常升心里清楚，自己在朝堂上屁都不算，要不是仗著父親的功勞，誰理自己啊？

他對自己的定位非常明確！

當二代，這不丟人！

他才不像徐家那小子，整天想干出番超越父輩的功績來。

當然了，常升能夠對自己有清楚的認知，原因其實也很簡單，那就是他沒能力！

這點常升也明白。

但沒能力也無所謂，架不住他有個好爹。

等外甥登基當皇帝，自己就是當朝國舅，走到哪里百官都得客客氣氣的，這樣他也就知足了！

朱雄英望著對面座位上的中年大帥哥，露出和煦笑容，又喚婢女給其添了茶水。

“這茶可是皇爺爺親手種下的，舅父覺得怎么樣？”

“好茶！”

常升點頭應道，又輕輕吹了一下，卻并沒有喝。

他心里急的跟火燒一般，對著茶盞連吹幾口氣，隨即放下扭頭看向朱雄英。

而坐在對面的朱雄英則是端著茶盞，耐著性子小口慢喝，心里不停嘀咕，這茶比上輩子喝的苦丁還苦！

“舅父是會說話的。”

咽了口茶水，朱雄英才開口笑著回道，同時也放下了茶盞。

常升則是露出火燒眉毛般的急躁。

“殿下，這么著急將我等打發出京，是不是有不好的事情？”

朱雄英不以為意，只道：“舅父只管放心去，說到底咱們都是自家人，外甥自然都是為舅父考慮的，去西安難道不好嗎？”

“哪有什么好不好，只不過......”

常升話沒說完，四下里望了望，卻被朱雄英出言制止了。

“舅父勿要擔心，這養心殿里有什么話，直說就行，用不著這般小心。”隨即，朱雄英朝劉香努努嘴，“你們都退下去吧。”

“殿下有吩咐，再喚奴婢。”

劉香恭恭敬敬地應了聲，向邊上的幾名小太監一招手，便領著幾人出門候著。

在養心殿內，他已然成為了大總管。

“舅父，現在四下無人，有什么話想說的？”

常升咽了口口水，語氣低沉地回道：“殿下，微臣就是擔心，您把咱們這些親戚都弄出去，以后朝中如何有個照應啊？外臣哪里有自家人用的貼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