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風卷著雨雪灌入院門。
謝應玄坐在院中,看著手中的字條,怔怔出神。
午夜,決一生死。
當時就塞在門縫里,他不知道是誰寫的,好在蘇穗已回了鏢局。
不管是不是惡作劇,謝應玄不會坐以待斃,他已備好了毒鏢,毒粉,硫酸瓶,黑火藥。
哐。哐。哐。
厚重的腳步聲自遠處傳來,在謝應玄的耳中無比清晰。
“來了。”
謝應玄起身,往門口而去。
熋!
剛至門口,他便一抬袖口,火鳥驟然掀起,與此同時,一拳灌出。
當!
這一下砸在硬物上,謝應玄感覺掌心發顫,抽身離去。
才看清來者,竟然是丹奴。
咻咻咻!
丹奴手臂彎折,銀針接連射出,根根直指要害。
謝應玄側身躲閃,狂奔至三十丈外。
誰跟你決一生死?走為上計。
倏然,眼前的房子炸開,碎石猛的砸在謝應玄雙臂上,血肉模糊。
煙塵散去,留下一個六丈寬的坑,遠處的木屋更是被直接掀開了頂,不多時,街道驚叫連連,燈火亮起。
“你大可逃跑,方圓十里,三十個震天雷。”
丹奴手掌舉平,其間是一個紅色的引子。
聞言,謝應玄停下腳步,若是就此離去,不僅有踩雷暴斃的風險,水云坊恐怕不少人要就此遭殃。
見謝應玄折返,丹奴扯開披風,身軀的結構一覽無余,他輕聲自語道:
“我十歲被賣當了藥奴,二十成了丹徒,四十遠近聞名……不知覺兩百年匆匆而過,再無牽掛。”
“你斷了我的路,須得開一條新路。”
他胸前的機械結構噠噠噠地響著,隱約能看見里面躍動的光焰。
“送你一程!”
謝應玄腳心發力,底下的青石板猛然炸開,整個人如離箭之弦般躥出。
血液霎時間濃稠、沸騰起來,骨骼咔咔咔地爆響,筋肉似烙紅的鐵塊,體表不斷蒸騰白霧,鎮獄修羅功第一境完全展開。
呼——
龍虎拳蕩開氣勁,呼嘯而至。
丹奴抬手,以掌應對。
嘭!嘭!嘭!
拳掌相接數招,謝應玄發現自己竟破不開丹奴的防御,雙手發麻。
什么材質這么硬?
丹奴胸前的結構,也被他死死護著,根本摸不著。
忽然,熟悉的聲音傳來。
“玉面鬼,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話語落下的瞬間,一堵滾動的泥漿便自二人中間生成,纏上了丹奴的身體,使得他的動作倏然一頓。
謝應玄抽身而退,皮膚被細密的血霧籠罩,他的身旁多出一位男子,笑容和煦若春風,呂正是也。
“有點狼狽啊,玉面鬼。”
呂正笑了下,隨即端正態度,說道:“敘舊的話,等會再說,我先上了!”
他五指一甩,三枚彈丸飛出。
轟!
漆黑的藥水炸開,濺在丹奴的體表,發出呲呲呲的腐蝕聲。
呂正手腕一翻,驀然多了一柄鐵锏,奮力砸下。
當!
卻是沒有給丹奴造成什么傷害,反被他一把掐住脖子。
呂正沒想到丹奴機巧之軀這么堅挺,連噬金水,和專攻破甲的玄鐵锏都扛得住,面色一變,當即大喊:
“娘子救我!”
唰——
弦月狀的三道劍光不知從何處亮起,遽地融入雪中,幾度變幻,直指丹奴的胸膛。
丹奴不得不一把扔開呂正,以手護住胸膛。
刺啦!
噬金水進一步腐蝕下,丹奴的雙臂扛不住這幾道劍光,驟然被斬落。
謝應玄瞅準時機,腳掌再度發力。
全身氣血涌動,舊傷未愈,新傷再起,如沸水般的鮮血噴灑。
咔!
如金鐵澆灌的拳頭轟在丹奴胸口,貫穿而出!
“嗬……”
丹奴黃銅面具下的瞳孔驀然一松,臨死之際,他一掌送出。
捅進謝應玄的腹部,攪動幾下。
“咳!”
謝應玄一腳踢開丹奴的尸體,忍不住伏在地上大口咳血。
他從衣袋中取出寶藥,塞進嘴里。
身后傳來腳步聲。
“這場及時雨,來得怎樣?”
呂正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說道。
卻聽一聲冷哼,呂正當即換了臉色,恭維道:
“當然當然,還是娘子厲害。”
濯清漣提著細如柳葉的長劍。
目光落在重傷的謝應玄身上,眼底一絲絲寒意涌現。
咔噠。
最終還是沒有下手,收劍入鞘,女人轉向呂正,鄙夷道:“沒實力,你逞什么風頭?”
“哈哈……這不是給娘子創造時機嘛。”
呂正尷尬笑著。
片刻后,謝應玄恢復了些,對著二人拱手道:“多謝二位相助。”
沒有他們的牽制,勝負還很難說。
呂正擺擺手,說道:“客氣客氣,我也是受人之托而來,你看——”
他手一抖,卷著的字條展開。
午夜,相助玉面鬼。
“什么?”
謝應玄瞳孔一震,這字跡,怎么和自己收到的那份一模一樣。
難道……
他看向丹奴的尸體,上前摸了摸。
翻出一本青色封面的冊子,一些藥材。
冊子上寫著密密麻麻的案件,詳細標注著時間地點,何人何事。翻到后面,則還有一些藥理,煉丹的心得,以及類似于日記的碎碎念。
“……”
原來那異竅魔種,是丹奴花了全部積蓄給自己準備的。
若是將其裝在胸口,就可以代替這具疲憊不堪的靈魂,繼續給那位大人做事。
“百年的血孽,何以往生?”
那一段話字跡極為扭曲,似乎非常痛苦。
“安息吧,也是個可憐人。”
呂正微微嘆息,他在教內有一段時間,知曉丹奴的事情。
謝應玄明白了丹奴口中的意思,一心求死之人,不多時,忽然異樣之感上涌,哇的大口吐血。
他跑進院子里,忍著劇痛,將手伸進腹部。
從擠成一團的血肉中,抽出一小坨黃紙。
“這是……”
丹奴竟然留了東西給自己?
謝應玄的眼底浮現了關于它的信息。
【皮影戲紙,藍色資質】
【開靈進度(54/100),點化所需靈光46點】
【怪哉,你沒想到一張黃紙也能誕生靈智……】
【點化可得技法:點紙成兵】
“點紙成兵?”
謝應玄呼吸一緊,還有這種技法?
他看了看面板里96點靈光,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謝應玄進屋,將手按在染著血的黃紙上,心念微沉,一縷金光自眼底浮現,融至紙中。
【叮!成功為皮影戲紙開靈!】
【獲得技法:點紙成兵】
【它頓時明白詞曲中的悲歡離合,對這個世界有了全新的體悟……】
無源之風倏忽而起,將黃紙吹至半空。
嘩啦啦。
千百張人臉浮現,最終又歸于寂靜,靜靜躺在桌上,黃紙泛著絲絲金光,相當漂亮。
“郎君,這般如何?”
婉轉如同唱曲兒般的聲音從屋內響起,桌上的黃紙眨眼間不見。
如玉般的纖長手指按在謝應玄的手背上,冷得出奇,又須臾間散去。
側臉看去,床上坐了位身著銀白色戲服的女子,頭戴玉冠,唇紅似血,半露肩頭,眉眼含笑,好似一掬水中倒映的桃花。
只是她的身上散發著不屬于活物的寒意,想必沒人能對一塊冰起興趣。
“又如何?”
那女子一拂袖,變了副模樣。
還未等謝應玄細看,院外傳來呂正欠揍的聲音。
“兄臺,死沒死啊,娘子等得急了。”
像是受了驚嚇,床上那位女子晃眼不見,徒留一張金燦燦的黃紙。
“好玄妙的物件。”
謝應玄拿起黃紙,眼底浮現出更多的信息。
【皮影戲紙,藍色資質】
【被世人稱作“怪”的存在,由你鮮血澆灌,親手點化,一張未染筆墨的紙,有著難以預測的前景……】
收好黃紙,謝應玄拖著身體來到門口。
眼前之人半死不活,呂正撓了撓頭,說道:“娘子,玉面鬼應該幫不了我們。”
謝應玄眉尖一挑,出聲道:“你們要干什么?”
呂正也不藏著掖著,直接說:“哈,當然是一把火燒了李家的賭莊,為民除害,順帶賺點小錢,你若是加入,行動應該更順利些。”
詫異之余,謝應玄說道:“可以,等我恢復一下。”
呂正拉著謝應玄走進院子,悄悄取出一個荷葉包,塞進謝應玄的手里,輕聲說道:“兄臺快快服用,這是我五玄山的寶藥,有療補之用。”
謝應玄拿起聞了聞,確實是上好的藥材,至少沒毒。
他干脆打開,將藥材大口大口塞進嘴里。
一盞茶后,傷口已恢復得差不多了。
“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