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著茶水,謝應玄吃了幾塊青平茶室的桃花酥和花腿薄餅。
窗外晴空一片,不時有鵝毛細雪落在案上,漸漸化開,耳邊有侍女抱琴勾弦,心緒難得輕松不少。
一盞茶后,秀才從席子上拿起一件物品,由絲綢包裹,推至謝應玄的身前。
“青鬼托我給你的。”
聞言,謝應玄心念微動,青煙會給自己什么東西?
他伸手掀開絲綢的一角。
一小截純白的玉質材料露出。
“我明白了。”
謝應玄合上絲綢,盡管勾弦的侍女是聾子,卻不是瞎子,此地不宜展示。
提著那一小團孜然羊肉,謝應玄告別了秀才。
出門的時候,無意間瞥見了街道上的幾炷香,平穩燃燒著。
……
水云坊,回到那間小院。
發現蘇穗正在院子里練功,雖然鏢局的外煉寶藥遠不如柳明月的那份,但她在磨皮境的進展也異常迅速。
謝應玄靜靜觀望,發現無論是掌法還是磨皮進度,都已幾近圓滿了。
很快,蘇穗一輪打完,小跑了過來。
“給你帶了吃的。”
謝應玄提起手中的羊肉。
“謝謝……”
蘇穗接過,有些詫異,她知道謝哥平時是舍不得吃羊肉的,今個怎么帶了羊肉回來?
“遇到說書人了,他送的。”
謝應玄回到屋內,卻發現桌子上有一封信件。
現在都喜歡寫信了?一天連著兩封信。
拆開閱讀。
沒想到信件來自內城王家,說是已經聘請了蘇穗護船,想要邀請自己前去,報酬一百兩。
語氣客套,說是想結交朋友。
謝應玄出了屋子,詢問蘇穗:“最近你是要護船嗎?”
“是呀,內城王家的人特意上鏢局招人,足有三十兩銀呢。”
蘇穗小口吃著羊肉,應道。
“……”
此時,遠處隱約有馬蹄聲傳來,很快,兩輛漆黑的馬車便停在門口,裝飾極好,錦緞窗簾掀開,一個黑裙少女朗聲道:
“二位就是蘇鏢師和謝堂主吧,快快上車吧,我哥在長河坊等你們呢。”
兩輛馬車的車夫皆披著護甲,虎背熊腰,氣息綿延悠長,看起來都是磨皮境的武者。
蘇穗看向謝應玄,后者微微頷首,二人便上了車。
車廂內有一小桌,桌上擺了茶水和點心,印著梨花形狀的標識。
蘇穗認出,這是梨花膳的小食,最便宜也得五兩銀子,擺了好幾盒,四五種之多,暗暗吃驚,這內城王家的錢這么闊綽嗎?
這吃的點心,比走一個月的鏢的酬勞還要多。
謝應玄不知價格,不過既然是招待用的點心,便毫不客氣啃了一口。
“味道很不錯嘛。”
掀開簾子,蘇穗撐起下巴,靜靜欣賞著飛雪。
街上的路人瞧見馬車,紛紛屏住呼吸,投來驚羨的目光。
蘇穗微微有些感慨,兩年前,這些目光也曾落在自己身上,體驗了大起大伏的人生,如今的心境截然不同。
而將境地逆轉的人,正大口吃著桌上的點心。
蘇穗心緒有些復雜,卻忍不住笑了。
她輕輕提起茶壺,為謝應玄斟了一杯茶水。
……
此馬是精心飼養的良馬,步力極強,拖著大車廂,一夜便跑出兩百里路。
穿過一堵又高又厚的大門,就是內城了。
“謝哥,到了。”
蘇穗輕聲說道。
“嗯。”
謝應玄從存想中醒來,牽著蘇穗從車廂中下來。
那位黑裙的少女從前頭車廂下來,伸了個懶腰,走向謝應玄二人,自我介紹道:
“我叫王靈,頭一次見,不過早有聽說謝堂主的大名了,你做的事情好棒。”
說罷,王靈伸出手。
謝應玄不明所以,出于禮貌,還是握了下手。
二人跟著王靈走進長河坊。
街面干凈整潔,店鋪裝潢典雅,行人步伐從容,寬寬的街道上行著各色車馬,難以想象這和外城是在同一座縣城里。
遠遠還能看見敞開的戲劇院里,藝人大口吐著火。
長河坊,顧名思義,有一條極其寬廣的大河貫穿坊間,直通清河縣外的太明湖。
小船載著客人,也有漁者垂釣。
不時能看見五六丈長的大船在上邊行駛,有船舫,也有花船。
船舫是供有錢人在河上吃喝欣賞風景的,花船則是坐著擅長管弦絲竹的琴女,供文客和公子們弄樂的。
謝應玄目不暇接,還真是第一次來這么奢侈的地方。
原以為最多干凈利落些,超乎意料,內城和外城,差距真有這么大?
難怪八大家族的主戶都在內城,外城最多是分支。
蘇穗以前來過,目光倒是收斂不少,跟著王靈小步走著。
王靈一身鏤花黑裙典雅高貴,吸引了不少目光,不過兩旁站著高大威猛的武者,行人也不敢多看。
大概沿岸走了一刻鐘的時間。
幾人的眼前便出現了一艘二十丈長的大船,船身猶如鐵皮巨獸,高高的桅桿足有三十丈,目之所見的便有四層結構,至少能容納三五百人,豪華至極,成本不知幾何。
謝應玄心里驚嘆,心想自己有這么一艘大船就好了,太有安全感了。
王靈站在一位手持折扇的男子身邊,介紹道:“哥,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謝堂主了。”
那名男子面帶微笑,對著謝應玄說道:“鄙人王才君,久聞謝堂主釣魚技術非凡,特意為你備了上好的魚竿,希望玩的盡興。”
謝應玄拱手回應,一番寒暄后,便與蘇穗登上了船。
船上還有許多來自不同地方的武者把酒言歡,根據氣血的表現來看,有磨皮小成的,也有磨皮圓滿的。
不知道是王才君的朋友還是招來護船的武者。
謝應玄隨意找了處閑地入座,不知此行的安排,也不知此行的目的地,總感覺有些奇怪。
按理說,這么大的鐵皮船,還有幾口火炮在船身,不會有盜匪敢劫。
“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謝應玄拿起菜單,吩咐侍從記了幾樣肉食。
根據菜單上的描述,貌似都是寶肉,不僅對氣血有幫助,還能獲得靈光,竟然免費的,不吃白不吃。
不多時,菜品端了上來。
第一樣是白鹿肉,香辣味,香醇濃郁,肥瘦相間,靈光+2。
第二樣是靈草蛙,麻椒味,肉質鮮嫩爽滑彈牙,靈光+1。
謝應玄戴著手套大口吃著,引來一小部分詫異的目光,驚嘆于這人的臉皮厚度,好似餓死鬼轉世。
過了半個時辰,等到他們再想點時,被告知免費的已經被點完了,需要額外收費。
清河縣很大,消息沒這么靈通,不同坊市的人若沒有渠道,不刻意打聽,根本不認識這人是誰。
一人酸溜溜道:“也不知道王公子怎么放了個餓死鬼進來。”
另一人漏出尷尬的表情,沒有說話。
謝應玄瞥了一眼,說話的是個女的,武者打扮,估計也是外城鏢局聘請進來的,沒有理會,繼續大口吃著。
有說話的功夫,都能吃不少了。
大概又過去一盞茶的功夫,謝應玄和蘇穗將點的菜品全部吃下。
面板中的靈光積攢到了九十點。
感受著身體內一重又一重的氣血涌動,謝應玄很是滿足。
不得不說,有錢人享受的是好啊。
這些蘊含精華物質的寶肉,光放在鴛鴦樓,都能賣上百兩了。
謝應玄坐在位置上休憩,看水面風光。
微弱的幽香傳來。
無意間瞥見,船上竟然也點著香,靜靜燃燒著。
……
“王公子雅興呀,還會釣魚呢?”
一名衣著華麗的男人開口道,他的手中同樣提著魚竿。
“一點點小興趣罷了。”
王才君笑道。
兩男兩女并行著,王靈和王才君屬王家,衣著華麗的便是程家二子,程太冉,而站在最左邊的女人,是陳家大小姐,陳顏。
四人是此次出行的舉辦方,身份高貴,放在內城也是響當當的大人物。
路上有武者打招呼,王才君也會一一回應,笑容和煦如春風。
對于陌生人的攀附,陳顏微微皺眉,沒有理會,她不理解王才君叫這些閑人上船做什么,浪費財力。
到了人少些的地,程太冉說道:“王公子的朋友也太多了。”
此時,陳顏終于忍不住說道:“這些狐朋狗友有什么用,家里一個煉肉境的門客能把他們全部打趴下。”
王才君還是微微笑著,解釋道:“風起于青萍之末嘛,想當年,我祖上也是外地逃亡的流民,靠著朋友接濟才渡過難關……”
幾人交談間,到了謝應玄的邊上。
王才君開口道:“謝兄,要一起釣魚嗎?”
謝應玄抬眼,見著了幾人,還有面色不善的女人,感覺會起麻煩,于是起身婉拒道:“吃的有些飽了,謝某打算練功消食一番。”
話已至此,王才君點頭,說道:“謝兄玩得開心便好。”
此時,王靈忽然提議道:“既然謝兄要練功,何不去那邊試試手呢?”
謝應玄順著王靈的手指方向看去。
那是一個切磋的擂臺,幾十個武者圍著,可以押注輸贏,其主要目的還是展示武力,以博取內城有錢人的好感。
他掃了一眼,全是磨皮境的武者,甚至沒有圓滿的。
“多謝王姑娘的好意。”
謝應玄再次拒絕。
誰料此時,一個突兀而又刻薄的聲音傳來。
“王公子,這位客人剛才可是吃了好大幾盤寶肉呢,現在力氣大的很吧!”
說話的正是剛才陰陽怪氣的女武者。
旁邊坐著的男人與她是同一個鏢局出身,此時有些汗顏,心想這女人怕不是蠢貨。
王公子如此客氣對待,又豈是普普通通之輩,這幾盤肉,吃了也就吃了,拿到臺面上說,不是蠢就是蠢!
陳顏也有些不耐,哼聲道:“這位客人的排面未免太大了,白吃白喝這么多,上臺切磋一番都不愿意?”
不愿得罪陳顏,王才君心中焦急,好不容易請來的謝應玄,想要借此行打好關系,若是被這些話語惹得不快,就適得其反了。
王家的家中,的確有幾位煉肉境的武師,可那也是家主的勢力,與王才君無關,根本請不動。
而年輕一輩,踏入煉肉境的武師何其之少?
有,但都是世家親手培養的,拉攏不得,唯有這位出身不高的謝應玄,目前是最值得結交的,天資極高,為人良善。
王才君剛想出言救場,謝應玄忽然道:“那就試一試手吧。”
如果一直藏著掖著,接下來在船上的日子,斷然少不了冷嘲熱諷。
謝應玄先一步走向比試地。
“好哇。”
王靈眼睛一亮,早就想見識一下傳聞中的石灰大俠,到底有幾斤幾兩了。
程太冉則是滿臉看好戲的模樣,緊隨其后。
見四位大人物走來,場上切磋的武者越發賣力,真刀真槍,不留余地將實力全部展示出。
其中光頭大漢的拳勢連綿不絕,一層一層宛如波濤洶涌,捉住一個破綻便能將其無限放大,十幾招后,就把另一人打出場外。
“還有誰!”
光頭大漢大吼一聲,青筋根根凸起,掃視著圍觀的武者。
一時間,竟沒有人敢上臺挑戰。
“我太失望了。”
光頭大漢故作嘆息,實則目光停留在陳顏的身上,不留余地展示著自己強壯的體魄。
陳顏皺眉,她突然不想讓文氣的男人上場了,思考著要不要讓家中的武者教訓這個光頭一頓。
謝應玄平靜地走上臺,立定,拱手道:“請。”
光頭大漢充耳不聞似的,仍將目光鎖定在陳顏的身上,直至后者偏過頭去。
嘭!
強而有力的一腳踢在光頭大漢的腹部,直接將其踢飛出去,差點沒摔下船。
“承讓。”
謝應玄面不改色地收腳,自己可是提醒過了。
場下陷入沉默,沒想到此人臉皮這么厚,腳力也很強,居然可以將光頭大漢踢飛,好歹是磨皮大成的。
“你這卑鄙小人,再來!”
光頭大漢面露憤意,三步沖上比試臺,欲要找回場子。
嘭!
又是快到幾乎看不清軌跡的一腳踹出,只是一瞬間,光頭大漢就如斷線風箏般翻滾著飛出。
“承讓。”
謝應玄拱手,刻意收力之下,這一腳頂多也就是皮外傷。
場下仍是鴉雀無聲,第一腳可以說是偷襲,第二腳可是光明正大,速度之快如閃電,幾乎肉眼捕捉不到。
此人是什么來頭?
那名女武者頓時打了個冷顫,又驚又惱,若非是收了護船的錢,她現在就想跳船而逃。
陳顏有些不可置信,她自己也是練武的,兩年磨皮,堪堪圓滿。
臺上這個人年紀不過與自己相仿,還是外城名不見經傳的武者,怎么可能這么強,王才君哪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