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慶安二十二年夏,正逢慶安帝五十壽誕,周邊各屬國都派出使者南下祝壽。北榮也傳來消息,靖王與阿多赫攜重禮南下勤王。
這位身懷鐵血手腕的南朝帝王在阿世稱臣后的三年里,將偌大的北榮版圖設分為數十州,指派南朝官員任地方官,并推行南朝的治理制度,傳播南朝風俗文化;同時還招安原北榮將領、朝官,以此平息北榮各地的民怨。歷經三年治理,也終是窺見了成效。??
此刻,高聳的宮墻內。????
“今早公主府的那位進宮,說是府上的冰沒了,要禮部再撥一批給公主府。禮部的大人們拿不準主意,便差奴才來請示請示皇上。”
慶安帝在窗邊逗著鳥,并不理會太監的話,反倒是一旁的祝毅皺著眉有些不快:“批給公主府的量已經不少了,他怎還敢開口!”
慶安帝手一抬,不在意地一笑:“給他就是了,養狗千日,用狗一時,你得把它喂飽了,它才能幫你做事。”
“靖王和阿多赫快進京了吧?舊時君臣,于情于理也當讓他們見上一面。”
……
公主府的書房里,面對黑棋的步步緊逼,月華應對的從容不迫。
發現一步破綻,阿世含笑正欲落子,窗外卻傳來一聲清脆的鷹啼。
“青!”月華一躍而起,熱情地呼著鷹的名字。鷹卻不搭理她,落在了阿世肩上。
這鷹叫青,是宮中鷹房的頭鷹。北榮初定之時,南朝便引進了獵鷹代替信鴿作為傳遞情報的工具,為的就是加快地區間的通信速度。為防止機密外泄,鷹房中的鷹只任一人為主,但眼前這只鷹不知為何對阿世特別親近,常在在放風時間飛臨公主府玩耍。
“昨天我還喂你肉呢,沒良心!”月華橫它一眼,有些惱意。
聞言,青歪過腦袋張開嘴,擺出一副討食的樣子。月華爬到阿世身邊,小心翼翼地薅起青的黑羽,過了一會兒才心滿意足地起身:“等著。”
笑著目送月華走出門去,阿世收回目光,自青的嘴中取出一張字條。?????
看了許久,阿世控制住微顫的手,將字條引燃,微弱的火光映射入眸中,點燃了他心底沉睡已久的怒火。
“青,還記得北榮的天嗎?”
在他出聲時,門前的陰影微動。
……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
在阿世的懷里,月華聽到過有關北榮的描述:廣袤無垠的草野里,縱橫交錯的溪流中,流淌著源于雪域高山的饋贈。那里有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詩意,也有旭日東升,夕陽西下的浪漫。?
阿世在說起北榮時,總是笑著的,眼里藏著光,好似一縷穿堂而過的風,看上去有跡可循,實則不可捉摸。他在月華面前總是沒個正形,這讓月華經常忘記,他是北榮的太子,北方狼群曾經的繼承人。
人們都說狼是一種可怕的生靈,生來就擁有草原上最強健的體魄,與最敏銳的頭腦。為了一次成功的狩獵,它可以一動不動埋伏上一整天,無論日曬雨淋,因為它懂得忍隱的重要性。
從北榮國破算起,九年時間,南朝自以為將一只以肉為食的狼馴服成了只啃骨頭的狗,還把他養在屋子里,給予他自由。他們從未看清楚深埋于他眼底的野心。
月華也沒看清,成親三年,阿世幾乎將她捧到了天上。公主府上燒的是最好的銀絲煤,盤里擺的是來自天南海北的山珍海味,就連在這盛夏之夜鼎中的冰也沒斷過。男人放下了尊嚴,為她求來了一切。
他為她做飯,陪她下棋,哄她入睡,帶她到城外放風箏;他從未沖她發過脾氣,哪怕她的兄長屠盡了北榮宗室;他把自己的狼牙墜給了她,還許諾來年開春要帶她回北榮看月亮。
月華想著想著便紅了眼眶,卻又不敢去擦,只是悄悄攥緊了胸口系著的墜子。他待她真的很好,好到她只想讓他留在身邊。
即使是在悶熱的夏夜,狼牙墜依舊清涼透骨。殿角紅燭的燈芯偶爾炸開,光影悠悠晃晃。
“阿世,我怕……”
男人也沒睡著,動作熟練地將她攬入懷中輕拍著,只當她在夢囈:“睡吧,我在。”
殿內的眼淚落了下來,殿外的明月升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