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年，五月初。

大名鼎鼎的“王佐之才”荀彧，字文若，身在雒陽。

現在的他，年二十八。因被舉孝廉，任掌管天子筆、墨、紙、硯的守宮令，與侄子荀攸在宮中效力。

荀攸，年三十三，任黃門侍郎。

去年年底，荀彧叔父“荀氏八龍”中的老六荀爽來京時，他們叔侄還熱心招待一番。

董卓會提名荀爽，荀氏一族是沒想到的。荀爽早因黨錮之禍，隱遁漢濱十余年，專以著述之事，寫了很多書，號為碩儒，尤擅治易，在儒林有極高的聲名。

隨后，荀彧荀攸摸清了董卓與袁隗的關系，讓他們荀氏一族更為擔憂。

一是擔憂未來的朝著……

二是擔憂荀爽的身體狀況。

此間在一處屋舍內，荀彧荀攸兩叔侄喝著酒，閑聊。

荀攸作為荀彧的堂侄，率先問著：

“堂叔，侄兒觀你今日一臉憂愁……”

荀彧笑了笑：

“內人書信，說他們唐家要派人參與選妃。”

天子選妃，可是牽扯世家大族利益一事，每位世家都極為重視。

可說來滑稽，從去年河東郡的白波起事，到今年黑山軍起事。似乎每次朝廷想舉辦選妃一事，就會有賊子起事。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牽扯一般……

“唐家啊……”

荀攸臉色尷尬，欲言又止。

唐家的風評在此時依舊不佳。

這得追溯至靈帝之前的桓帝，唐衡乃當時權傾朝野的宦官，誅殺大將軍梁冀，貴為“五侯”之一，號“唐獨坐”。

不巧的是，荀彧的這門婚事，系唐衡與荀彧父親荀緄定下的。

外人對此頗有微詞，說荀緄貪慕唐衡之勢，有損荀氏清高之名。可這樁婚事的曲折，只有族人自知。

定婚時，荀彧才兩三歲，尚不能完婚。

而后，一朝天子一朝臣。唐衡失勢，沒落得好下場。荀彧父子卻沒有退婚，反倒堅持完婚。

荀攸問著：

“那小叔如何勸解？”

荀彧贊道：“還真是瞞不住公達你呀……”

舒了一口氣，他口吻堅定道：

“自是寫信勸解，好言相勸，希望那侄女緋筠別來雒陽趟這渾水……”

荀彧的妻子名為唐梅。

唐梅的侄女唐瑾年十六，已及笄，字緋筠。正好適齡，故而書信問唐梅意見……

誰都知道，這哪是問唐梅的意見，直接是問荀彧的意見。

荀攸笑了笑：

“得虧小叔你操得了這份心。你勸得了這個，他們唐家，不還有其他適齡女子么……所以啊，以侄兒愚見，該吃吃、該喝喝。”

說著，他便品著小菜，呷一口小酒。

荀彧被他這位年長于自己的侄子逗笑了，連連點頭：

“是，公達說的是。”

荀攸為人就是如此豁達，歷史上可是刺殺董卓的刺客。

且說那段歷史，他與何颙一同刺殺董卓失敗，被下大牢。

何颙在牢中驚恐、憂郁而死，反倒荀攸是個大心臟，該吃吃、該喝喝，活到呂布孝死董卓，牢獄之災自解。

“堂叔，你猜到那‘山河居士’是何人否？”

“猜不到……”

荀彧先搖頭表示否定，隨后反問，“你對此人亦有興趣？”

“以侄兒愚見，‘山河居士’撰寫的《山河評》大有比肩《月旦評》之來勢。”

“呵，如此了得？”

荀彧直言，“那公達你且說說，他有何優勢？”

荀攸坐正，坦言：

“小侄愚見，《山河評》先發品評之人物，為蔡邕之女。這可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要知道，能買的起《山河評》，愿意看《山河評》，定是京城里的文人。這些公子哥……”

自然是對美女更感興趣……

《山河評》可謂一上市就吸住了公子哥的眼球。

然后，他斷了音訊。

不知這評者何許人也，并不是定期發布，在品評完蔡昭姬之后，留下河東白波起事之預言，就沒了下文。

果然不出所料，白波谷有賊人起事。

但因朝中信息皆是保密，只有官員子嗣才知曉其中分量。

再最近兩期描述白波戰事后，《山河評》又開始點評了袁紹。

袁紹去年九月死。

它今年一月就開始品評袁紹，簡直大膽包天。

結果可想而知，袁氏大手筆買光了所有的《山河評》，禁止流通于市面上。

是故，坊間都在猜測“山河居士”的真實身份。

敢如此狂妄……

荀彧反問：“你說，這《山河評》為什么不能預言黑山軍一事？”

荀攸笑笑：

“怕死啊……未出戰事，誰敢妄言此事？那可是妖言惑眾的大罪！”

荀彧也冷聲笑笑，閑聊彼此：

“對了，陛下近日喜歡找你下棋，為何？”

荀攸一臉疑惑，也十分不解，娓娓而談：

“侄兒亦是不解。侄兒還當面向陛下解釋過，確實不會下那什么圍棋。可玩了兩次，逐漸掌握規則，倒也覺得簡單……”

由于雒陽內許多文人雅士圈子里都掀起了一股圍棋熱。

荀彧也不例外，試著玩上幾盤，頗為有意思。

他謹慎道：

“圍棋規則是簡單，可各中變化，棋路架勢，不是一朝一夕可學會的。”

荀攸莞爾一笑：“嘻嘻！小叔，那你得看對手是誰。”

“……”

一席話，說得荀彧也無言了。

莫非，當今天子的棋藝菜得夠嗆？

“來，你我對上一局。”

“好。”

兩人飲酒下棋，好不痛快。

***

***

河東郡，韓起帶縣丞巡視大豆田地。

映入眼簾的無邊的綠色，大豆植株緊密排列，一串串飽滿欲滴。

大豆是三月至四月成熟的品種，由于去年在河東郡內，是稻、粟同種同收，必須采取輪換。故而他在春耕時選擇的種植大豆。

輕風拂過，大豆葉輕輕摩擦。

韓起心中感慨萬千。

《汜勝之書》誠不欺我……

粟、稻、豆、麥，必須全部都當作儲備糧！

他不由下馬，駐足瞭望，心中充滿了豐收的期待。

縣丞來報：“府君，有一戶……可能，出了點差池。”

“什么差池？”

“就是……他家種的豆，不似豆，竄的老高了……”

什么情況？

總不會給我整出個轉基因大豆吧……

韓起吩咐著：“帶去看看。”

說罷，翻身上馬。

一行儀仗車隊，嘩啦啦開到了一戶斜坡。

韓起老遠就看著不對，一大片大豆的田地里，有零散十幾株竄的老高的植物，然后，后面又有一大竄。

他忙問：“這誰家的？”

“此佃戶姓楊，原本是柳氏的田地，被府君您收了。”

他為首走在最前面，一伙官吏跟在后面。

等近距離一看，韓起大喜過望。

站著十幾株竄的老高……竟是高粱桿！

他開心下令：“這誰種的？重重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