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動去文華殿議政，定下緹騎四出以查各地汛情之后，朱厚照基本就在懟無縫鋼管這一件事。

跟新內侍小八，也就是英國公府的小姐張幼娘討論了一下兵器，作為皇帝的朱厚照挎刀還是有些輕佻的。

雖說大明皇帝親征的時候也挎雁翎刀之類，但在皇城之中，還是以佩劍為主，畢竟劍為君子之器。

但劍有其定制，不可胡亂改變尺寸，之前劉瑾找出的太宗文皇帝佩劍，對朱厚照而言也一樣輕薄了些。

跟小八張幼娘這個一根筋計較了一下，這小丫頭在兵器之上還是有些見解的，以寶劍的尺寸、喪門劍的功用、加上鞭锏的重量，兩人設計出了新的武器劍锏。

劍锏，也不算是新的武器，但對朱厚照而言，重量應該是合適的，便是他的新武器了。

還沒等劍锏被西苑鐵廠打造出來，緹騎四出查各地汛情的后遺癥也就來了。

如馬文升所說，各地不報汛情，無非是想將舊賬歸于河政，同時于新修堤壩上取利。

朝廷這邊真派出錦衣衛四處巡查河防，各處河堤有了雨季之前的評測，下面州府的許多賬目就很難找平了。

因西苑鐵廠日夜開爐，皇城西側太液池旁到了夜里便紅彤彤的猶如失火一般。

京師城中便有了‘妖火起、昏君現’的童謠，得到消息的劉瑾，雖說派出東廠跟北鎮撫司的錦衣衛，嚴查了謠言之事。

但有些謠言，有了西苑爐火的映襯，也是很難在京師肅清的。

妖火童謠之事，劉瑾也不敢報到鐘粹宮中，結果多事的禮科周璽，又上了一道指責皇帝的奏疏。

雖說內閣、六部都已經有了不在守制期間攻訐小皇帝的共識。

但如劉瑾等七虎策劃讓周璽這類諍臣，以朋友相勾連逛妓院的陰招。

下面的州府官員也一樣有這樣的陰招，無非將劉瑾等人坐大之事的內里，說一些給周璽。

那周璽這類想以敢言直諫博名的臣子，還有什么不敢說話的場合？

‘日者霪雨方霽，星變繼作，皆陽微陰盛之相。

請親君子、遠小人、修政事、攘夷狄，絕近幸之侵權，黜奸貪之蠹國，延訪輔臣及九卿，以求理亂之機務，盡修省之實。’

在鐘粹宮中，聽劉瑾大致念完周璽的奏疏，朱厚照也不由想到了他來的那一夜，擺在御案之上的七葉一枝花藥茶。

宮中的陽微陰盛只怕也是有些人有意為之，宮中陽盛就意味著君權大行其是，這就是文臣們不愿看到的結果了。

“劉瑾，人家就差指著你這奴婢的鼻子，罵你是陰陽人、是奸佞之閹豎了，這樣的折子，按照常理該怎么回復？”

說前段京師陰雨，是他這個皇帝不作為，說天星異變也是他這個皇帝不作為，說宮中陰盛陽衰這類，朱厚照還都能認同一下。

讓他修政事、攘夷狄、黜奸貪之蠹國這些話，他就不好接受了，因為正是做了這些事，所以才有人策動周璽上了此道奏疏。

“主子爺，若按常例回復，當言：星變事重，著所司查問詳情……

陛下，今日京師童謠，‘皇城妖火起，大明昏君現’，奴婢已著錦衣衛、東廠拿問傳謠之人了……”

見小皇帝近期愈發難以揣摩，劉瑾就不敢隱瞞京師街巷中流傳的童謠了。

按照朝廷慣例，是不好拿問那些傳謠孩童的，只是謠言自何處而起，東廠跟錦衣衛也不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半仙兒，不是什么事都能查問清楚的。

傳謠之人熟悉錦衣衛跟東廠架構，也熟悉朝廷的慣例，以有備打無備，這樣的謠言也真的很難查根究底。

“好！

真特么好膽！

謠言之事不必在乎，如今緹騎四出，各處官員可有孝敬你劉大官的？”

聽聞小皇帝問及索賄之事，劉瑾只能一頭栽倒在地，口呼‘奴婢不敢’了。

“有什么不敢的！

你這奴婢是朕身邊出去的，當有眼界！

那些指著千八百兩就想賄賂你的，那是不把你當人看，一概下詔獄整死！

這樣也顯得你劉大官清正廉潔不是？

緹騎四出，各處州府必然問題不少，想要讓你劉大官給些情面，見面禮至少一萬兩紋銀起步。

想要鏟事兒，一萬兩黃金起步，敲死這些個王八蛋！

拿千八百兩惡心你的，沒傳謠的本事，但凡能拿出一萬兩黃金鏟事兒的，多半都是傳謠之人。

收了人家的錢，你這奴婢就要給人將事兒鏟了，收的黃金白銀也要如數歸于內帑。

至于這些大手筆之人，以后要好好敲打，敲骨吸髓一般敲打，誰要是沒錢供養你了，宰掉！

周璽不是在奏疏之中說了，要黜奸貪之蠹國嗎？

你這奴婢為司禮監掌印，便是代表了朕在行事，照周璽說的做，肅貪！”

見小皇帝說的盡是些反話，劉瑾一時之間也有些無所適從了。

如小皇帝所說，他最初掌權的時候，有個千八百兩的賄賂，就能讓他歡欣雀躍了。

如今再看，千八百兩，也確實有些少了。

只是如今他劉大官辦事的費用也就萬兩白銀上下，萬兩黃金，劉瑾也實在不敢想。

“陛下……”

“怕什么？

朕讓你貪的，你只管去貪好了，那些人比你想象的有錢！

先將星象異變之說，送去所司問問結果。

斂錢之事你也要上心，九邊那邊正缺錢呢！

你這奴婢若是私藏太多，小心朕弄死你，滾……”

挨了小皇帝的罵，劉瑾的心也就穩穩的落到了肚子里。

想著前段時間接的萬兩賄賂，劉瑾心里也多了火氣，卻原來他們能拿出的是萬兩黃金，現在用紋銀萬兩將他當做臭要飯的，可是萬萬不成的。

劉瑾拿著周璽的奏疏問及欽天監，禮部那邊很快便有了回復：

‘人君之心，與天流通。

愿陛下引咎責躬，總攬乾綱，如璽所言，競修人事。’

聽到禮部這樣的回復，朱厚照頓時氣歪了鼻子，這特么就是當著和尚罵禿驢了。

“引咎責躬、競修人事！

狗日的，他們這是不拿朕當人吶！

劉瑾，明日戳個機會，讓內閣引朕去文華殿。

王八蛋，競修人事！競修人事！

滾出去做事，別讓外朝那一干臣公消停了，緹騎回報，你要當回事兒做，多特么整死些王八蛋。

這是朱家天下，由不得他們放肆！

安心好了，外朝諸臣攻訐太甚，朕也不會處死你這奴婢的，汪直能在南京藏著，你劉瑾也一樣……”

有了小皇帝給的定心丸，劉瑾也多了個心眼兒，回到文華殿的途中，便安排親信傳信于京師談府，也就是他的本家家門，讓家里人立刻啟行去南京置辦房產。

有了小皇帝的吩咐，第二天議政時，內閣拿小皇帝壓劉瑾，這廝也就順勢將朱厚照引到了文華殿中。

“陛下，不是說為先帝守制嗎？

怎生皇城之中煙火不斷，致使京師出現污蔑朝廷的童謠？”

聽到首輔劉健質問，朱厚照開口想說給皇考燒紙關你們屁事兒，但這話還真是不好說出口，不然就合了禮部競修人事之言了。

“劉老先生，此事倒有些說法，朕不是要建西苑動物園與民同樂嗎？

觀賞虎豹這類兇獸，當有鋼鐵柵欄，為節用度，宮中便自己開火煉鐵了。

此事，未用工部鐵料、木炭，而且煉出了新的鋼鐵，內廷兵仗局，也正藉此新鋼鐵，打造新的鳥銃，若鋼質無差，當能打造出比嚕密神器更好的鳥銃。

此事，負圖先生跟許部堂當知輕重……”

這次議政，除了劉健、謝遷兩位弘治閣臣，正德朝的梁儲、王華、楊廷和三位閣臣，到場的唯有吏部馬文升、兵部許進、戶部韓文三人。

煉鋼造銃之事，朱厚照自然要跟內閣六部通氣，不管是西苑動物園還是新造鳥銃，都足以彌蓋皇城妖火之流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