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身邊有了固定的近侍李忠、蕭亭、汪劍三人，劉瑾等八虎就成了流動人員。

有了蕭亭，朱厚照的衣食住行才算是有了皇帝待遇。

有了汪劍以及嬤嬤汪雨、汪露，朱厚照的安全就算有了保障，雖說近似于托庇于汪直，但現在人跟以后不同，太監宮女之類可就更不同了。

而且汪劍、汪雨、汪露三人，也是正經被李榮、蕭敬這類宮中的老妖怪篩選過的，若有問題，他們跟汪直都會成為被肅清的對象。

有了司禮監太監李忠，朱厚照對大明上下也有了更為詳盡的了解。

禮部的給事中周璽，也不是禮部的人，而是禮科的給事中，六部之外有六科，而六科就是為監察六部所生。

只是到了現在，六科已經成了六部的附庸，大明京師官場，就是內閣、六部與都察院的天下，六科給事中雖說偶爾也能發聲，但聲音極其微弱。

禮科給事中周璽所說大明兵荒財匱的主要原因，還在弘治帝的大喪儀的花費上，迄今花費紋銀一百八十余萬兩，戶部實際給付現銀一百五十萬兩。

內帑貼補，以及大喪之后賞賜天下官員、各路藩王的費用，也在大幾十萬兩。

這還不算后期的修陵、歸藏，如今弘治帝的泰陵，已由內官監掌印李興，帶著各部院有司的官員去營建了。

宮內保守估計，弘治帝的喪事花費，至少要在三百萬兩紋銀以上，若按正德小皇帝意思，則是需要五百萬兩紋銀。

一下拿出天下財稅的兩成半，戶部愿不愿意倒是其次，真拿不出來，才是戶部尚書韓文韓質庵要面對的問題。

這算是大事，用不著朱厚照去指揮、命令，大明官場自有其慣性處置這些問題。

按李忠說法，即便內帑拿錢，也堵不上大明天下各處的窟窿，九邊欠餉近千萬，各地官員欠俸近千萬，這還只是大宗的欠款。

若在加上各地修河、修路等等費用，莫說幾千萬了，幾萬萬紋銀扔進大明這個水潭中，興許也砸不出幾朵浪花。

李忠之言，雖說也有為李榮、蕭敬遮掩內帑暴增兩千多萬的想法，但大明的實際情況，也差不多就是這樣，無非多少錢也不夠花。

填這些所謂的無底洞，就是大明九成九的官員在做的事情了，但究竟誰在填坑、誰在挖洞，也是不怎么好說的事兒。

大事兒，朱厚照沒錢管也不想管，即便想管，沒錢也是無其奈。

但有件事倒是朱厚照能管了的，因宣府之敗，近期各地關于九邊的奏疏不少，經略邊務、太常寺少卿、孫交上書，請免沿邊隆慶等衛炭薪銀兩萬余兩。

這個炭薪銀可不是朝廷發放給隆慶衛兵卒的，而是隆慶衛靠近邊關山林，每年要為朝廷提供炭薪一宗。

而邊關雜樹歷經百余年的采伐早已枯竭，種植速度趕不上采伐速度，慢慢的、提供炭薪也就改做納銀了。

孫交提這個折子，倒不是為了給隆慶衛兵士免賦，而是因為納銀的原因，隆慶衛士兵已經開始采伐邊關附近的樹木了。

邊關戰場上的樹木，朝廷有嚴令禁止采伐，但隆慶衛的兵士自己產不出銀子來，軍餉又要養家糊口，只能采伐邊關作為屏障的樹林以為貼補之用。

而此次韃靼破關而入，就有九邊寨墻附近林木被采伐一空的原因。

孫交此折的目的也就多了，一為督導不利的邊關將校脫罪，二為自家揚名，三為訴說大明弊政，四為邀買邊關人心，五為用炭薪、拿銀子的人遮掩。

孫交這邊林林總總的目的一大堆，卻怎么也遮掩不住大明文臣以國朝舊制盤剝九邊士卒的行為。

隆慶衛兵卒原本就近伐木燒炭的目的，是為了節約朝廷用度，結果周圍雜樹伐完，順手節約國用的好事兒，反而成為子孫輩沉重的負擔。

若最初伐木燒炭的隆慶衛兵卒知道是這么個結果，只怕當初節約國用的好事兒，是沒人愿意去做的。

炭薪納銀的去向，司禮監那邊也著內閣查過，內閣查問戶部、兵部的結果自然也是不了了之的沒有結果。

若在洪武朝出了這樣的齷齪事兒，那掉腦袋的人，就要從兵部、戶部一直排到隆慶衛了，但到了正德元年，朱厚照這個正德帝卻只能嘆息一聲，無可奈何。

這事兒就沒法查，查下去涉事的不是勛戚就是閣臣，因為各人分到的幾十、幾百兩銀子，不論是殺了英國公張懋，還是殺了內閣首輔劉健，都是動搖大明統治的蠢事。

這也就是大明各地官員都貪贓枉法，卻不怕法司查問的原因，冰敬、炭敬這張大網，可是比江南稅賦更加復雜、更加深沉的一個蓋子，任誰也揭不起來。

“蕭亭，給朕說說西山的煤窯?！?

朱厚照所見，既不是大明的弊政，也不是孫交的圓滑多謀，而是一樁生意。

涉及到他造船、作車、煉鋼，以及肥皂、玻璃等等產業的生意。

煤炭！

京城西山的煤炭！

“陛下，宮中所用乃西山白煤，如今西山所產煤炭，大概有四十窯黑煤，七八窯白煤。

所謂白煤即為無煙之煤，質輕且易燃。

所謂黑煤即為有煙之煤，質重且難燃。

西山煤窯，多為當地百姓所開，京師大戶以下，多用西山之煤，京師大戶及勛戚、權貴之家，甚少用煤炭。

因無論白煤黑煤皆有毒氣，處置不好極易將人熏死，因此京中黑煤極賤，十斤黑煤不抵一斤薪柴，若是白煤、三斤可抵一斤薪柴?！?

聽了萬事通蕭亭的解釋，朱厚照點了點頭，如此看來，不受人待見的黑煤，就是他所需之物了。

“西山歸誰所屬？”

“西山乃御苑，自然是宮中所屬，因京中有煤炭需求，所以不禁山中百姓于溝壑背陰之地采煤。

東面正對京師的山林，是嚴禁山民毀林采煤的，這片山林也是西苑所屬，為皇家獵場之一?！?

聽到西山那邊還沒有土地糾紛，朱厚照臉上的笑意就格外濃重了，一切的一切，還要從大明的西山煤業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