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蒼天有眼
- 許仙非仙
- 血中旱道行
- 2451字
- 2024-11-18 07:00:00
大虎鼻青臉腫的游蕩在長街上。
沿途路過的推車小販紛紛避讓,生怕沾染了晦氣。
此人束袖綁腿、腰系麻繩、穿著破爛的褐色布衣,是典型的行走江湖打扮,胡茬稀疏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頂著一個烏黑的眼圈,活像個喪門星。
有人小聲議論,指指點點。
在坊間百姓的心目中,武師地位崇高,但僅限于筋關以上的武師,皮關與肉關武師大多是些市井無賴,劣跡斑斑,什么刨絕戶墳、踹寡婦門、喝月子奶、欺負老實人....缺了大德,所做非人。
大虎肌肉虬結、膀闊腰圓,一看就是前兩關的武師。
穿街過巷后,他渾渾噩噩的來到一座醫館門前,仰頭看了一眼牌匾。
保安堂。
心中涌上一股復雜。
大虎一進門,所有排隊的人都看向他,熟識的武師看著他笑出聲,有人叫道,“趙大虎,你臉上又添上新傷疤了!”
他不回答,對柜里的伙計道:“要一包乾元膏,大包的。”
說著,便從懷里掏出一小稞碎銀,擱在柜臺上。
起哄的武師們又故意高聲嚷道:
“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東西了!”
“我那天親眼見你找許大夫麻煩,被李捕頭摁著揍。”
“媽的,還有臉來保安堂,許大夫就該在門口豎塊牌子,寫上趙大虎與狗不得入內,哼!”
“狗怎么了,老子就牽著狗來的。”
“那就不寫狗了,哈哈哈....”
面對眾人的譏言嘲諷,大虎沒有回應,接過伙計遞來的藥膏,頭也不抬的走了出去,身后啐罵聲漸漸消失。
他獨自走在長街上,宛若過街老鼠。
趙大虎年幼時家貧,但仍不知上進,貪玩誤學,胸無大志,蹉跎歲月三十有余,眨眼人到中年,也才練到肉關,東奔西跑,終日違心賠笑,茍且于市井之中,方才換得朝夕溫飽。
直到那一天。
他和弟弟趙二虎,在逃難來杭州城的途中,撿到一個小孩。
女孩,六歲,患了潰疽。
她的父母見治不好,怕花錢,給扔在了官道旁的蒿草堆里,轉頭走掉了。
終于,在昨日晨時,潰疽引發高燒,小女孩快不行了。
進城以來,他和弟弟只有肉關的修為,在一眾江湖武師中毫無競爭力,被多家富商高鋪拒之門外,本領低微,又是黑戶,早已身無分文。
那女孩病重,他與弟弟將僅剩的盤纏都拿給她看病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幾日前,豐樂樓的趙掌柜招攬拳師,兩人僥幸被選中,跟著掌柜的出門催賬,按照事先說好的,只砸碎了那戶人家院里的石磨。
這對大虎來說并不算什么。
但他沒有想到,這戶人家竟有個在衙門當差的親戚。
他與弟弟一起上,仍被一巴掌放翻在地,緊接著就是拳打腳踢....弟弟二虎掙錢心急,逞強不服被打了一頓后關進大牢,依律一旬后才能放出來。
這些天,他一個人到處找郎中求救,皆被告知無能為力。
有郎中建議他去找找醫官,可高昂的出診費又豈是他能負擔起的,最終聽人茶余飯后閑談,他得知了保安堂開張的消息。
天意弄人,兜兜轉轉,他又回到了原點。
望著被布料緊緊包裹的藥膏,他無聲的嘆了口氣。
長街并不長,他不知走了多久,卻一直走不到盡頭。
他有些擔心芽芽,不知她在家里怎么樣了。
他不知道這諾大的杭州城,還有沒有醫師能治好她的病。
他懷疑自己做的這一切,也許都是無用功。
如果許大夫的乾元膏能治好她的話,從此以后陪著芽芽長大,該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就算治不好。
他也要陪在她身邊。
不能讓她孤單的一個人離開。
…
陰暗狹小的屋內。
四面漏風的門窗勉強被破布堵住,墻面粗糙,泛著土黃色,隱約能瞧見墻里的竹篾,這是竹子、稻草混合泥土夯成的土墻,在貧民區很常見。
仔細看,能發現角落里蜷縮著一個小孩。
孤零零的,看上去只有五六歲的小女孩,縮成一團,身上蓋著破舊的被褥,幾根圓木撐起房頂,屋頂的瓦片卻大多沒了蹤影,頭頂似乎能聽到老鼠正吱嘎嘎啃食木頭。
滴噠....
一滴帶有土腥味的雨水滴在她臉上。
江南多雨,房頂缺瓦少蓋,有些漏水。
芽芽扁了扁嘴,難過的裹著小被子滾到角落最里面,躲過上面的水滴,繼續蜷縮起來。
明明外面很冷,她卻感覺身上好熱。
眼皮也快要睜不開了,頭頂的木梁忽然變多了,從一根變成了兩根,然后又變成了四根....
她兩只小手緊緊攥著寫有自己出生日期和姓名籍貫的方巾,攥的緊緊的,貼著唇角,小聲的說:
“阿爹再見,阿娘再見.....”
聲音漸漸微弱,小小的臉蛋上掛著淚痕,她就這樣靜靜的等待著生命的流逝。
她還很小,她不懂。
自己一直很乖很乖,為什么爹娘不要自己....
…
大虎一路往南走。
隨著街邊建筑從青磚白瓦逐漸變成茅草土墻,沿途指指點點的路人才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面帶菜色的行人。
這里是貧民區。
因為錢都拿去看病了,他和弟弟,還有芽芽,三人只能住在這里。
大虎輕車熟路的來到巷尾一座小院里,推開門,看到了床上那個小小的孩子,瘦弱的身影看上去讓人有些心疼。
他將街邊買的紅棗肉糕放在她面前。
“大叔大叔,你今天發財了嗎,吃這么好的東西....我早上吃了一個肉包,還有一個饅頭,我現在好飽....”她癡癡的笑著,有些虛弱。
一個饅頭一文錢,一個肉包三文錢,就是這樣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吃食,在她看來是發了財才能吃上的好吃的....大虎忽然有些心酸,他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省下來的錢,全部買了乾元膏。
“吃飽就睡覺,好好休息。”他伸手在她額頭摸了摸,更燙了。
“還沒睡呢。”芽芽努力擠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大虎給她蓋好被子,“怎么不睡覺?”
“我今天看見阿爹了...”
大虎心里咯噔一下。
他從懷里掏出一方紙包,里面是黏糊糊的黑色膏藥,散發出淡淡的清香,猶豫片刻,回想起柜臺伙計的叮囑,小心翼翼的扣出黃豆大一點點。
抹在芽芽潰爛流膿的病害處。
下一秒。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浮黃軟爛的皮膚,竟是肉眼可見的變黑,繼而結痂脫落,取而代之的,是新長出來的淡粉色新肉!
伴隨著一小坨黑藥逐漸變成深灰色,繼而變成淺灰色,芽芽稚嫩的臉蛋也在快速恢復血氣,變得紅彤彤的,慘白的膚色肉眼可見化作紅潤....
大虎呼吸一滯,連忙上前檢查芽芽的身體狀況。
脈象不浮不沉,一息4~5至,是平脈,氣色比剛才紅潤,呼吸也平穩....大虎渾身陡然僵硬,愣在了原地,手臂微微發顫。
反復確認她的身體正在好轉,他長長的松了口氣,如釋重負。
片刻,他將芽芽的小手放回被子里。
小屋里,燭光緩緩熄滅,大虎安撫芽芽,讓她沉沉的進入夢鄉。
他緩緩起身,走出屋子,平靜的關好屋門。
轉身。
一步一頓的走到院子中央。
他忽然一個趔趄,朝保安堂的方向撲通跪倒,嚎啕大哭起來。
“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哪....”
“蒼天..有眼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