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咇國位于南贍部洲西邊，往東接兩界山與中土相接，往西過烏斯藏國入西牛賀州，這一千多年，雖然上頭是流水的國王換了一任又一任，但東西兩邊貿易往來卻是催生出個鐵打的妙光城。

有人說，妙光城名字中的“妙光”二字乃是來源于《法華經》中妙光菩薩，而這妙光菩薩其實就是文殊菩薩的前生。

但傳言終究只是傳言，無論故事中的妙光城過去多么輝煌，如今卻也只是一座商旅往來的小城，即使偶爾有高僧在城中講經傳法，也不過是受到了哈咇國國相許世績的邀請而已。

許家五代經商，賺的都是南來北往的辛苦錢，卻沒想到了許世績這一輩，居然出了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相。

許世績成為國相之后，又是“臘蛇抵稅”，又是搭橋鋪路發展商業，所做之事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哈咇國激起層層波瀾。

在哈咇國的上層社會中，那些原先掌控著商隊、以經商為生的權貴們可稀罕許世績了，畢竟國相許世績帶頭搞商業，他們也跟著掙錢，只是商隊一來一往，白花花的銀子就跟流水似的往兜里進。

可是也有不樂意的，那就是哈咇國的大地主們。

在許世績擔任國相之前，他們過得可滋潤了，守著自己那一大片地就算是白天啥也不干，呼呼大睡都有得進賬，可是自從發展商業，尤其是“臘蛇抵稅”這么個政策一出，手下的佃農跑了，家里的農田荒了，就連吃飯都不敢大魚大肉，只能天天勒緊褲腰帶四菜一湯將就將就。

再說下層的老百姓，那些打心眼里支持許世績的基本上是城里做買賣的小攤小販，而怨恨許世績的則是些曾經給地主種田，現在捕蛇為生的鄉野村夫，曾經給地主種田雖辛苦但至少安穩，可如今為了捕蛇，卻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面。

但這還只是許世績種種傳說的冰山一角，有傳言稱，許世績和山中隱居的神仙乃是至交，用臘干的異蛇干治療王室怪病的法子就是神仙給他的。

關于許世績的傳說，老車夫說得頭頭是道，給李長庚三人聽得一愣一愣。

他們三人一早就告別了白水鎮的蔣來財，并在蔣來財的幫助下順利搭上了前往了妙光城賣貨的馬車，趕車的老車夫是個嘴巴閑不下來的主，打三人上了馬車之后這嘴就從來沒歇下來過。

“咋，你這幾個娃娃不信？”老車夫見三人沒有反應，鞭子一甩問道，“許國相認識仙人這事真著哩，不信你們進城打聽打聽，俺馬三從來不說假話！”

“信的信的，咱也沒說不信不是？”三人連連點頭，生怕趕馬的車夫馬三將幾人趕下車去走路。

“哼，那怎么我說了這么多，你們一點反應都沒有？”

眾人汗顏，難不成真得硬夸才行？

而后車夫馬三又說：“神仙離我們太遠了你們可能不知道，但城隍爺總知道吧？咱們許國相，可跟城隍老爺也說得上話！前些年咱們白水鎮周邊幾個村子大旱，就是許國相托了城隍老爺的關系才求到雨水的！”

李長庚聞言又是一愣，這施云布雨不歸龍王管嗎？他求城隍有什么用，這不純純燒香走錯廟門了嗎？

“老丈，你們這的城隍爺本事真大，連下雨都管！”李長庚沒忍住調侃道。

“可不是，咱這城隍爺本領大著呢！”馬三沒聽出李長庚口中的揶揄，“大到風調雨順，小到送子祈福，都管！”

“小友你們要是進了城，沒事可以去城隍廟里拜拜，真挺靈的！”

李長庚連連應聲點頭，但心里卻是疑竇叢生——這外包的城隍爺究竟是什么來頭，施云布雨你要說和本地龍王關系好倒也解釋的過去，但這“送子祈福”又是什么鬼？

總不能妙齡少女去趟城隍廟許愿說我要一個寶寶，隔天就挺著個大肚子回去了吧？

再加上昨晚搬家的黃皮子說本地城隍包庇吃人的妖怪，李長庚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

兩個時辰后，李長庚三人在城門口與車夫馬三告別。

妙光城的城門明顯比尋常城門要大得多，地上全是馬蹄印和車轍印，行人比肩接踵，將三人裹挾在其中。

天光正好，此時正是入城的高峰期，李長庚三人望著城門口排成了一條長龍的隊伍感到有些頭疼，于是便在城門口找了一處攤棚要了三碗白水餛飩坐下邊吃邊等。

有同樣想法的不止他們，其間來往客商，聲音嘈雜。

“聽說了嗎？臘蛇的價格又漲了！”

“真的假的？這已經是今年第三次漲價了吧？”

“可不是？據說是其他地方也出現這紅斑怪病了，這臘好的異蛇干只要能運出去，隨隨便便就能翻個三五倍！”

“哎喲！那可了不得！”

“是吧，要我說都別干其他的了，包個商隊倒賣異蛇干下半輩子就有著落了。”

“別，可別這么想，你以為跑商隊容易啊？上下疏通，各種關卡、官員，哪個不得送點禮、表表心意？這還不算完，還得時不時給占據關隘的山匪上貢，要不然不僅商隊沒法通過，甚至可能連小命都難保！”

“......”

“吸溜——吸溜——”

三人的熱餛飩上了，雖然稱不上餡兒大皮薄，但就沖著點點油花的湯面上飄著的幾顆蔥花，倒也算挺值的了。

李長庚一口咬開一粒餛飩，羊肉的鮮甜頓時在嘴里綻開。

雖然少了一分胡椒、香油的滋味，但在天上待久了之后，再次吃到這人間的尋常之物，卻也很有滋味。

“長生，咱們能在妙光城多呆幾天嗎？”陳富貴咕嘟咕嘟將餛飩湯喝了個干凈問道，“剛才我聽他們說，過兩天城里會有個燈會，可熱鬧了！”

行腳商科在討論販賣異蛇干的同時，也有人在談論三日后的哈咇國一年一度的祈福燈會。

“王覺你怎么說，要留下逛逛燈會嗎？”李長庚沒有直接決定，而是詢問了王覺的想法。

“看......看看吧......”王覺摸著腦袋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看看。”

三個人里有兩個人想要留下來逛燈會，于是李長庚當即便拍板做出了決定。

“只是在此之前，我們得先去個地方。”李長庚繼續說。

“什么地方？”王覺問。

李長庚笑笑，抬頭望向城南，高高的城墻上站著一排漆黑的烏鴉，裊裊煙塵之中隱隱有黑紫二色糾纏。

“城隍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