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白水鎮村口的老槐樹底下，坐著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正在嘰嘰咕咕地說著些什么，但大多數時間都是矮個子的小老頭在說，高個子的年輕人在聽。

說到動情時，矮個子的小老頭還頻頻捶胸頓足，扼腕嘆息。

“你是說......這群異蛇是被人故意放到這片地方的？”李長庚問。

“可不是嗎？”小老頭一拍手說道，“俺們在這白水鎮安家可早，自打俺爺的爺爺就擱著住下，到現在怎么說也得有個三五百年了，之前別說毒蛇了，就算是無毒的小蛇都不常見。

可就在大概十五年前開始，這毒蛇就突然多了起來，隔三岔五的就拿著俺這徒子徒孫打牙祭。

是，咱黃仙兒生崽兒勤快，一窩能下七八只，但再勤快也經不住這么個造法啊！

所以俺就尋思著找這群毒崽子的家長聊聊啥的，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李長庚問。

“還能怎么著，當然是給我找到了！”黃小仙跳到一旁的石頭上說道，“那天，俺姑侄妹夫七舅老爺家的大外甥早早的出門趕集，到了半夜都沒回來，俺姑侄就來求俺幫他找找，可等俺尋到他的時候，卻是早就遭了災了......”

黃小仙說著說著眼淚都下來了。

“三百多歲的小伙子啊，才第一次用障眼法化作人身出門就遭了不測，等俺趕到的時候，就連肚腸都被那群蛇妖給吃了個干凈，要不是俺跑得快，怕也是成了他們的宵夜了.......”

“再后來，俺就寫好了狀紙去找城隍爺告狀，可城隍爺非但不管，還叫手下的夜游神將俺痛打了一頓。

俺真是命苦啊......”

李長庚聽到這里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隨后眉頭微挑問道：“不是老哥，你先等等......你這告狀告的沒道理吧？城隍是不管你們妖怪之間互相殘殺的。”

眾所周知，三界雖然名義上是由天庭通一統領，但畢竟編制有限，所以基層崗位大都外包了出去，比如這凡間王朝就是由各地自行組織招聘，天庭只負責監察的職責。

諸如土地、城隍以及各地山水正神，基本上都是死去的修士再就業，屬于地仙一類的范疇。

按照天庭規定，城隍的職責是守護一方城池，保護屬地內的人族不受妖魔鬼怪的威脅，順便還監督當地官吏是否廉潔奉公、是否盡職盡，所以黃小仙拿著自家后代被蛇妖吃掉一事去找城隍告狀，本身就不占道理。

“是，按道理講城隍是不管咱們妖怪之間互相殘殺......”黃小仙抹了抹眼淚繼續說道，“可是他不能不管妖怪殺人吃人吧！”

“那群蛇妖可沒單單禍害了俺這后生，它們還抓了一對小夫妻用來下酒呢！”

“你沒看錯？”

“沒看錯，俺這眼睛尖著呢！”

李長庚聞言眼睛微瞇，這三界四洲之內，無論在何處地方，妖怪害人都是不允許的，一來天庭眾仙大多都是由人修行成仙，見不得同胞被妖怪殘害；二來則是因為人族的信仰香火是上位者獲取靈蘊的重要途徑之一，人族稀少則靈蘊產出不足，靈蘊產出不足則會從根本上動搖天庭的統治。

前者于情，后者于理，于情于理妖怪吃人害人都不會被天庭所容。

李長庚在啟明殿處理政務這么多年，撇開有主人有后臺的妖怪不談，倘若凡間的尋常妖怪只是出言不遜、藐視天庭，那就還好，派幾個天兵天將教育一番就是；

可若是犯下了吃人之罪且又被越級上訪告到了天庭的，那最終的下場必定是扒皮抽筋，送入地府十殿閻王處輪番改造，并且包庇妖怪的本地神仙也要跟著受罰，由雷霆部司的雷將降下雷電削去其香火金身。

李長庚曾經受邀參觀過作惡山神被雷電劈碎香火金身的處刑現場，那家伙老慘了，事后驅邪院和雷霆部司還聯合起來進行了一次組織紀律教育，其材料之一就是那個作惡山神處刑時的錄音錄像。

這才過去了多少年，居然還有城隍敢頂風作案？

李長庚忽然就對這妙光城的城隍感興趣了起來，心里想著明日天亮之后進了城，說什么也得去城隍廟看看這不怕九霄神雷的硬骨頭究竟是何等人物。

但這些都是明天的事情，當下李長庚需要考慮的事情很簡單，那就是怎么才能甩掉這條黃鼠狼回去睡覺——他就沒見過這么話癆的妖怪，平均下來每分鐘能說三四百個字，放在李長庚上輩子，去當個新聞主持人都綽綽有余。

“行了行了，你家的事情我明白了，但你說這么多我也沒辦法啊，你也能看出來，我就是個小小的練氣境修士而已，你家里的事我幫不了你。”

李長庚打斷了黃小仙滔滔不絕的抱怨，拿起他剛寫好的“討封申請書”細細地看了一遍，提起筆在末尾寫上了“批準”兩個大字，下一刻一縷淡淡的靈蘊便從李長庚的頭頂里飄出，融進了黃小仙的身體里。

“不過你這申請書寫的還是不錯的，雖然字丑了點，但看在你從沒害過人的份上，這次討封我就批準了！望你再接再厲，多做善事，成仙定是指日可待！”

這么單純的小妖怪李長庚已經很久沒見到了，并且在李長庚在教導其寫申請書的時候也看出，他是真做了些保佑村民的善事，所以這點靈蘊，給就給了，不心疼！

而黃小仙收到了李長庚給予的一縷靈蘊之后，舒服得一個激靈差點舒服的叫了出來，但隨后卻又有些害羞的說道：“你這娃，也忒敗家了！”

“俺只是尋思著搞幾個紅糖雞蛋吃吃，你倒好，直接把這一個月積攢的靈蘊都給了俺......記著點，下次遇到咱個黃仙兒討封不要怕，給碗紅糖雞蛋就成！”

李長庚哭笑不得，看來這小黃皮子修煉之法也是個地攤貨，這點靈蘊他幾口呼吸就過濾出來了，他居然還得修煉整整一個月......

而且這還是自己只寫了“批準”，沒寫自己名字的情況。

行吧，看來明天進城之后得備著點雞蛋啥的，用來糊弄糊弄小妖怪應該挺好用的。

月落西沉。

李長庚沒有再耽誤黃皮子一家搬家，和領頭的黃小仙道別之后便回屋繼續打坐修煉了。

興許是李長庚的這番提醒真的起了作用，屋子外面的動靜卻是小了很多，偶爾有幾聲“吱吱”的聲響，也只是后面的小黃皮子踩到了前面黃皮子的尾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