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祎下了馬,牽著韁繩,走在李平安身邊,宛若導游,介紹道:“洞府是主人親手開辟的,那二十八顆夜明珠其實是一整套法寶,若不得主人邀請,擅自闖入洞府,必遭災殃。”
“公子請看,此地的花花草草皆自天南海北移栽來的,主人可是廢了好一番功夫……
當心,千萬別踩到一棵花一棵草,主人對它們疼惜的不得了,若是不慎碰倒一棵,公子怕是要在山洞面壁反省了。”
李平安笑道:“小道自是會謹慎的。”
“往這邊走。”
此地更像一座宅子的前院,并非招待客人的廳堂,也不是主人居住的雅間后院。
紅蝠在元祎肩膀上搖頭晃腦:“公子,二姐嚇唬你的,主人絕非那般嚴苛的人,即便觸碰了花草,不會拿公子如何的。”
“小福,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二姐!你又罵我!”
“哪里罵你?”
“你罵我是啞巴,等大姐回山了,我定稟報大姐。”
“大姐很忙,別胡鬧。”
被元祎叫做小福的紅蝠,氣道:“你還罵我胡鬧!”
元祎在李平安面前,本是表現的頗為高冷,讓小福一頓胡攪蠻纏,剎那間破了相,不禁轉身和李平安行了禮:“小福在青衣山被慣壞了,讓公子見笑。”
“小仙姑是性情中人。”
甫一聽李平安夸她,小福頓時趾高氣揚叫道:“上次二姐陪主人外出踏春游玩,遭到登徒子調戲,若非主人出手,二姐怕是回不來了,留在懷朔縣給人做媳婦。”
“胡說什么!”
“公子卻是不知,二姐回來后,生了好大一頓氣,主人笑道,二姐應該是動了凡心,思了春。”
“你再說!小心我撕爛你的嘴!主人說笑的,也就是蠢蠢的小福才當了真。”
紅蝠撲閃著翅膀,跳到李平安右肩,笑道:“二姐臉紅啦。聽聞山下書生稱,女孩子的臉紅,許是世間最美的情話。公子,你聽見二姐的情話嗎?”
元祎的相貌,畢竟國色天香,稍稍臉紅,四面八方的奇景異致,悉數失了光輝。
李平并不回答紅蝠的話,而是問道:“元姑娘,接下來再朝哪里走?”
元祎剮了小福一眼,“公子這邊來。”
這里若是她們主人的前院,未免也太大了,經過一片翠綠茂盛的竹林,擠過一片狹窄只容單人單馬通過的罅隙,才看見邀請李平安到青衣山做客的正主。
前方有一棵直抵山洞最高處的大樹。
枝繁葉茂。
李平安牽著韁繩,視線從樹身移至樹冠,仔仔細細看了一會兒,才緊走幾步,追上元祎。
此地將近有二三十位青春貌美女子,來來回回端著餐盤,準備著宴席。
樹下有一身著素衣的女子,坐于樹枝編織的座椅,注視李平安。
她的相貌并不美麗,遠遠不如元祎。
但當李平安的目光看到她的那一刻,就知此人必是元祎和紅蝠口中的主人。
她身上的氣質委實太尊貴了。
一言不發,安靜坐著。
若非李平安已是筑基境后期的修為,換位尋常人,定然早就向她頂禮膜拜了。
“小道長便是李平安?”
身側忽然響起聲音。
小道士撇頭一看,蒼老的山君悄無聲息現身在他的旁邊。
心里一咯噔。
李平安時刻牢記,修練千萬條、安全第一條,可這頭山君出現在身旁,根本沒有丁點危機感覺。
若山君有惡意,怕是小道士已然身首異處。
不,是自打踏進洞府。
警惕之心便不知為何消失了。
山君笑道:“放心、放心,老夫沒你想的那般厲害,老夫僅僅是青衣山的山神,有點見不得人的神通。”
李平安瞬間打起十二分精氣神,絲毫不敢再放松警惕。
師父留給他的保命符箓,上山前,便準備妥帖了。
“小道李平安,見過山君。”
“不錯、不錯,小小年紀就有如此修為,并且在懷朔縣做下那些大事,自古英雄出少年吶。”
端坐的神女瞧見李平安眼神中的戒備,嘴角含笑:“李道長……”
李平安走上前,拱手見禮:“小道拜見神女。”
“洞府前院種了松心草,此草無味,卻能舒緩緊張的心緒。”
“原來是這樣。”
山君龍行虎步:“道長請坐老夫身邊,當了一輩子青衣山的山神,頭次見識小小年紀就已是筑基境的修行人,容老夫好好看看。不知神女可曾見過他人?”
神女云淡風輕笑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山上仙門的弟子,定是有不弱于李道長的天驕。”
“小道不成器,僅是喜歡游山玩水的野修。”
“李道長何須謙虛?你在懷朔縣做下的事,老夫都聽說了!超度百鬼、斬城隍、滅虎妖。”山君笑瞇瞇道,“稍后嘗嘗老夫親自為你釀的酒水。”
“多謝山君厚愛。”
此刻,李平安心思急轉。
神女道:“李平安,之所以請你來做客,原因你明白,那方洞沖撞元祎,本想著令其自己知悔,卻因為你的橫插一腳,讓事情起了轉折。
我這元祎婢女,仙子似的容顏,豈是方洞這凡夫俗子所能染指的?
另說,方洞身為讀書人,膽大包天、目無規矩,理應遭此劫難,給他個一生難忘的教訓。
你的出現,雖然確實令方洞知悔,但加快了時間。
依我之意,令其再受些苦,也未嘗不可。”
李平安趕忙起身,行禮道:“小道知錯。”
“來者是客,李道長快請坐,我也只是稍稍一提,此事早已過去。”
迄今為止,神女是給他威壓最重的修行人。
山君玩笑道:“李道長不如留在青衣山,此地景致頗佳,可寄情于山水。李道長相貌又俊朗,元祎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人品極好,我做主,許你們二人成親,生個大胖小子,老夫剩余的歲月便含飴弄孫。”
元祎站在下方,羞澀不已,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神女道:“山君莫要取笑,瞧把我這婢女羞的。
李平安,我且問你,方洞之事,我做的是對是錯?”
小道士想了想,未曾及時開口。
神女也不催促,安靜等待。
山君、元祎、紅蝠都好奇的看著他,難不成在主人的一畝三分地,李平安還敢說個“錯”字?
“神女做的極對,像方洞這般登徒子,理應受到教訓。
不過……”
“哦?不過什么?”
“神女的手段未免太便宜了他。”
“已經很重。”
“呀!神女不光法術高強,還宅心仁厚,天上地下,極少有人能媲美。”李平安等的就是這一句。
這句話很僵硬,對付神女,卻綽綽有余。
神女的嘴角微微上揚,轉瞬消失。
拉近關系,李平安也有他的目的:“小道敢問神女來自何方?”
金華縣可誕生不了如此尊貴的神女。
“你不需要知道。”
她直接回絕了李平安的詢問。
山君指著洞府:“小道長收起那點心思,瞧,洞府內的一切都是神女開辟、布置,如果讓我這青衣山山神來做,可做不了如此大手筆。”
山洞的前院,頂上鑲嵌著二十八顆臉盆大的夜明珠,還是一整套法寶。
在這兒待客之地,則是掛了三十六顆仿若星辰的圓珠。
二十八,象征星宿的話,那么,這三十六,該是代表了天罡。
神女拍了拍手掌。
婢女們前呼后擁,擺起了酒宴。
李平安打量著奇珍異果,嗅了嗅清香的酒味,笑道:“山君釀酒的手段真真是精妙無比,小道尚未來得及品一口,便要醉了。”
“哈哈……你這小道士,老夫該說你是膽子大,還是嘴巴伶俐呢?”
剛才小道士直接打聽神女的來歷,使得山君險些喘差了氣。
神女的來歷是可以打聽的嗎?
做她手下這些年,山君同樣不知這位祖宗來自哪里。
山君釀的酒水,比李平安飲的碧綠春強多了,但沒有豪爽的燕赤霞在,喝著沒勁。
小道士敬了神女一杯酒:“敢問神女,可知蘭若寺的底細?”
“蘭若寺?你和那里有恩怨?”
“暫時沒有。”
山君頓時笑道:“你這小道士,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暫時沒有是幾個意思?”
“倘若知曉蘭若寺害人,與小道就是有恩怨了。”
“等你查到它們害人的證據,再談此事。”神女輕描淡寫的一筆揭過。
李平安卻不放棄,追問:“神女為何不告知小道?”
“蘭若寺其中的因果,牽扯甚深,饒是我陷進去,也輕易脫身不得。李平安……”
神女捏著酒杯,掃了他一眼,“勸你三思而行。”
李平安霎時沉默。
心神在功德觀的一面墻壁停下。
懷朔縣有畫壁系列任務。
金華縣亦是有系列任務,關于蘭若寺的。
【金華縣北郊的蘭若寺,并非肉眼所見的那般簡單,初探蘭若寺,功德+10(后續任務待解鎖)】
這件任務很奇怪。
初探蘭若寺?
探查到何等地步才算可以?
并未給出一個確切的描述。
小道士確實三思而行了。
心神在這張黃符下思考許久,也未將其揭下放在供桌。
單單是這金華縣妖魔鬼怪的境界,就不是懷朔縣可以比的。
若馬失前蹄、快行無好步、大意失荊州、出師不利,該如何是好?
筑基境后期的修為,于懷朔縣確實能呼風喚雨,當個草頭王。
擱在金華縣,便不夠看。
山君的修為道行,李平安就感到不弱于自己。
遑論那位不知深淺的神女。
她徐徐起身。
走到李平安近前。
小道士剛想站起來,卻被她示意繼續坐著。
“李道長,金華縣不是懷朔縣那種偏遠之地,這里的因果復雜多變,你既然是道門的修行人,也該明白因果的麻煩。
正因你牽扯上了方洞的因果,才來到青衣山做客。
如果我對你心懷叵測,李道長覺得你現在是生是死?”
神女淡淡問道。
李平安把壓箱底的手段全部思考了一遍,包括師父留下的兩張保命符箓。
“回神女,小道認為,可以活著下山。”
“哦?”她詫異的看著李平安,“我倒是感覺你必死無疑,十死無生。”
李平安笑了,似乎并不清楚神女的威脅之意,“小道曾和師父走南闖北,還是有一點保命的本事。”
“你師父呢?”
“已坐化。”
“能教出你這樣的弟子,你的恩師定是不世出的高人。”
“師父在天之靈,若聽到神女這般評價他,定然分外開心。”
一場酒宴,吃的并不盡興。
李平安淺嘗輒止飲了幾口酒水,吃了些山果,與神女、山君說說話,也不留宿,便尋思著趁夜下山。
山君挽留:“小道長留宿一夜多好?”
“小道感激山君好意,實在是有要事等著,只能下山。”
“也罷,小道長下次再到青衣山做客。”
“恭敬不如從命。”
神女道:“元祎?”
“奴婢在。”
“你送李道長下山。”
“遵命。”
神女乜了眼鬼鬼祟祟的紅蝠:“小福?”
“主人~”
“過來。”
“是。”
紅蝠飛在神女的手心,老實巴交趴著。
她捋著它的毛,待元祎領著李平安離開,輕聲道:“小福啊小福,你有沒有說些不該說的話?”
“主人你是知道我的,我小福向來不善言辭。”
“我好像聽見你在爭風吃醋?”
“主人,爭風吃醋是什么意思呀?”小福反問。
說完,它立即千恩萬謝自己的機智。
“原來小福不知道?”
“不知道的。”
神女啪的聲拍在小福的屁股,“而今知道了嗎?”
“主人莫打、莫打,小福知道了,也知錯了。”
“哼,下次見到李平安,休要忘了自己跟著誰混吃混喝,是誰的奴婢。”
“小福謹記。”
“去玩吧。”
紅蝠落荒而逃。
神女環視其他婢女,輕聲道:“你們也都各自回去修練。”
“遵命。”
徒留蒼老的山君。
山君道:“主人,那李平安的修為應是筑基境中期。”
神女笑了笑,搖頭:“他故意藏了氣息,許是筑基境后期……”
“要是筑基境后期,難怪他敢打蘭若寺的主意。”
神女坐回樹枝編織的座椅:“那姥姥可不是易于之輩,背景大著呢。”
……
“元姑娘。”李平安問道,“如今可以為小道解了追魂蟲吧?”
元祎道:“公子,主人早有交待,若公子表現過關,主人會親自為公子解除蠱術。”
“不過關呢?”
“我便不知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