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洞出口的風裹著河腥氣撞在臉上，林薇抱著樂樂踉蹌著踏出最后一步，鞋跟“咔嚓”一聲陷進濕軟的泥地里，斷了。身后李渭的喘氣聲粗重如破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水腥氣，像條剛被拖上岸的魚。蘇晴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臉，發梢滴下的水珠子砸在銹跡斑斑的鐵軌上，暈開一小片深色——她這輩子大概從沒這么狼狽過，精致的妝容早被河水沖成了花臉。

前方是條的鐵軌，小火車的輪廓就在百米外。看到希望了，林薇緊繃的神經剛松了半秒，就被蘇晴淬了冰的聲音扎穿——

“李渭！林薇！你們夫妻倆滿意了？”

蘇晴猛地轉過身，濕漉漉的頭發粘在臉頰上，眼神紅得像要滴血。她幾步沖到林薇面前，指甲幾乎要戳到對方臉上：“要不是你們磨磨蹭蹭，張誠怎么會落水？你們抱著樂樂討論安全的時候，想過是你們自己把孩子帶進這鬼地方的嗎？現在好了，張誠替你們死了！你們就是殺人兇手！”

懷里的樂樂被嚇得“哇”一聲哭出來，小手死死攥住林薇的衣領，把臉埋進她頸窩。林薇渾身的血都往頭上涌，不是怕，是被那顛倒黑白的指責燒得發疼：“景區是你選的！來的時候我就說不對勁，要返程，是誰非說‘再往前走走看’？是你！蘇晴你這個害人精，不光害人，還惦記別人的老公！”

“閉嘴！”蘇晴猛地拔高聲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現在人沒了，你倒會往我身上推？林薇，你和張誠那點裝模作樣的恩愛，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她往前逼近一步，眼神里帶著看穿一切的刻薄，“他要真在乎你，怎么會讓你抱著孩子冒這種險？你忘了上次去大草原你花草過敏到渾身起疹子？忘了你說走山路腳磨出血泡？你壓根就不喜歡鉆林子淌水，偏偏每次都假惺惺地說‘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你不累嗎？”

“我假惺惺？”林薇的聲音突然發顫，不是怕，是被那話里的惡意燙得生疼，“我不喜歡又怎么樣？樂樂想去，張誠想全家一起，我難道說‘你們去我不去’？蘇晴，你這種只想著自己痛快的人，懂什么叫家？”

“家？”蘇晴嗤笑一聲，眼神掃過旁邊手足無措的李渭，“你所謂的家，就是逼著自己忍氣吞聲，看著丈夫對別的女人動心也假裝看不見？林薇，你那不是犧牲，是自欺欺人！”

空氣瞬間凝固了。

李渭猛地抬起頭，臉色比鐵軌的銹色還要難看。樂樂懵懂地眨著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小眉頭皺了起來。

蘇晴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一陣短促的笑，笑聲里帶著種破罐子破摔的豁出去：“是，我是喜歡李渭，那又怎么樣？”她往前一步，幾乎貼到李渭身邊，眼神亮得驚人，“我們至少敢承認彼此眼里有什么，不像某些人，守著個空殼婚姻自欺欺人。林薇，你敢說你和李渭之間就一點夫妻問題都沒有？”

“蘇晴！”李渭終于開口，聲音又急又澀，“你別說了，樂樂還在這兒——”

“我為什么不能說？”蘇晴猛地轉頭瞪著他，驕傲的下頜線繃得緊緊的，“李渭，現在輪到你說了。你敢當著他們的面說，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我們聊的那些旅行，那些戶外活動，那些你跟你老婆根本說不到一起去的話，難道都是假的？”

她逼得太緊，李渭被逼到鐵軌邊緣，退無可退。月光照亮他額頭上的冷汗，他看看蘇晴，又看看林薇懷里睜大眼睛瞪著她的樂樂，喉結滾動了半天，才擠出一句：“我們……我們沒做過出格的事。”

“出格的事？”蘇晴像是被這句話燙到了，突然提高了音量，“那我們整天避開所有人遠足聊天，上次咱們兩家人出來露營，我生病時你守在帳篷外，這些算什么？李渭，你就這么怕承認嗎？怕對不起你那個名義上的家，還是根本就沒把我當回事？”

“在你眼里，只有滾到一張床上才算出格？李渭，你真讓我惡心。”

李渭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后只剩下難堪的灰白：“我……我很矛盾，蘇晴，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他沒再說下去，但那未盡之語里的怯懦，像針一樣扎進蘇晴眼里。

蘇晴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種徹底的失望。“行，李渭，算我瞎了眼。”她往后退了一步，眼神掃過僵在原地的林薇，又落在李渭臉上，“你們這種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我看了就惡心。”

話音未落，她突然轉身，辨別了一下方向，毫不猶豫朝著鐵軌旁的一個岔道沖了過去。那是條被雜草半掩的通道，上面還飄著一條已經破舊不堪的警示繩。

“蘇晴！”李渭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想追上去，卻被林薇的聲音釘在原地。

“別追了。”林薇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河面。她慢慢抬起手，摸了摸樂樂的后腦勺，指尖卻在微微發顫。

李渭愣了愣，回頭看她，眼里全是慌亂：“可是她一個人……”

“車鑰匙在她身上。”林薇打斷他，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從冰窖里撈出來的。

李渭的臉“唰”地一下白了，血色褪得干干凈凈。

林薇摟著樂樂，蹲在原地沒動。風從涵洞方向吹過來，帶著水里的腥氣，也帶著蘇晴跑遠時揚起的塵土味。她看著那條岔道的入口，黑暗像潮水一樣涌出來，瞬間淹沒了蘇晴的身影。

心，一點點沉下去，沉到不見底的冰窖里。

張誠的車肯定是沒了，他被拖走時，車鑰匙還在他褲兜里。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蘇晴那輛越野車，可鑰匙……林薇閉上眼，能想象出蘇晴揣著鑰匙跑遠的樣子，或許還在暗處冷笑吧？

剛才吵得那么兇，她居然忘了這一茬。

誰能想到呢？在這種隨時可能丟命的地方，有人會為了那點狗屁恩怨，真的拿所有人的命當報復。

而她，卻故意跑了，揣著車鑰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