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沉吟片刻，心中已有答案，卻也看向列位陰神，詢問道：

“諸卿以為如何？”

話音剛落，當即有一位陰神站出來，聲音沙啞，蒼老垂垂：

“回稟上尊，陸青云所言不無道理，小老兒附議。”

陸青云側目看去，只見此神手持拐杖，身著寬松黃袍，腰間束以玉帶，頭頂斗笠。雖是老態龍鐘，卻也雙目炯神，身姿沉穩。

按照前身記憶來看，此為扶搖縣土地公。司政扶搖土脈地勢，輔佐城隍民生社稷，資歷最老，做事穩重，深受城隍信任。

若是有他老人家發話，定當無慮。

眼見土地公率先表態，旋即又有七八位陰神站出，隨同附議。他們俱是贊同陸青云“以壽換壽”之法。

有前者一眾陰神開路，后續齊刷刷站出幾十位陰神，異口同聲，聲稱附議。

城隍默然點頭，剛欲做出決定時。

大殿傳來一道清冷高聲。

“上尊，此事不妥！”

“本是蛟龍犯案，尿害凡塵，怎能如此包庇縱容？”

“說什么人劫因果，好大的道理！”

“冥部陰司自有律法，犯淫禍殺劫的凡人，死后自入地獄苦行，哪里輪得到他陸青云說三道四？”

“某看他分明是滿口歪理，居心叵測，顛倒是非，合該捉下，嚴加拷打！”

此話一出，眾神臉色劇變，紛紛眉頭緊蹙。

便是城隍亦是臉色微沉，目光不善。

有陰神輕咳一聲，做出暗語，似有意無意看向某個方位。

陸青云登時心中咯噔一下，沒想到還有變故發生。他抬眼看向方才說話者，原是斗戰司的一位斗戰巡游神。

姓張，名白鷺。

這張白鷺面如滿月，眸光炯炯，發絲如瀑，流淌于肩。倒也是個儀表堂堂，光輝照人的好兒郎。

城隍面色如水，不疾不徐問道：

“本尊記得你叫張白鷺，不知來扶搖任職多久有余？”

“回稟上尊，某從福地出師，衣冠祿位，已來此整十年！”

張白鷺說完此話，不免微微昂起頭顱，滿臉驕傲神色，似在宣揚自身不凡之處。

不遠處的陸青云聞聽此話，微微詫異。倒對張白鷺的記憶更加清晰起來。

所謂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都是各路仙神研修深造之處。

屬鬼神之列出類拔萃者，皆有望去七十二福地之一的酆都福地修行。自出師之后，便可衣冠祿位，或直入冥部司任當值。

或下放人間凡塵一縣、一府、一州之地歷練風雨。將期往后委以重任，是為福地根腳，有清貴之神的名號，

這等清貴之神，若不出意外，神道前途最低起步也是一縣城隍，登臨鬼仙之位，潛力巨大。

似與陸青云這般泥腿子出身，有著天壤之別。

“十年？”

城隍意味深長道：

“十年或在人間漫長，在城隍司不過彈指一揮間。”

“列班在值神屬都是你的前輩，你且要好生與他們學習，平日里多多討教才是。”

張白鷺愣在原地，不解城隍為何岔開話題，卻也口中先是應付著：

“謹遵上尊教誨。”

又再度開口道：

“上尊，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此乃天經地義！”

“而今蛟龍禍害凡塵，當點派斗戰司、賞罰司和監察司，同三司會聚，緝拿害人蛟龍！”

“至于這對夫婦生魂，應當即刻上報冥部，貶去十八層地獄苦行！”

“還有這陸青云，罪責深重，按照冥部陰司律法，當扒去神位，褫奪神籍，同以貶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

“夠了！”

城隍眉頭緊蹙，猛怕桌案，憤憤道：

“你在教本尊做事？”

“你卻是哪班司神，目無禮數，恣意妄為，平日里沒有上尊指點你否？”

驟然間，整座大殿氣溫陡降，壓抑嚴峻。

不等張白露繼續開口說話。居列斗戰司班位之首，走出一位陰神，沉聲言道：

“張白鷺，不得無禮，速退！”

此神話語權極重，單單一句話，便立時叫張白露欲言又止。最終全部話語吞進肚子里，卻也被喝退回斗戰司班位，默然不語。

“上尊莫要見怪，張白鷺少年氣性，心直口快，無外乎是想為我扶搖分憂解難。”

陸青云全程旁觀，知曉方才喝退張白露的陰神身份不凡。

乃扶搖縣斗戰司一把手——斗戰巡首，掌領扶搖縣一切斗戰之事。節制麾下十二位斗戰巡神。

張白露便是這位斗戰巡首的下屬神祇之一。

此斗戰巡首之位，論及品秩僅次城隍，與其他各司巡首同級。

隨著張白露被喝退，列班陰神臉色微妙，各有思量。

這斗戰巡首分明是在保護張白鷺，看似當眾呵斥，實則先聲奪人。旁神不好再借題發揮。

陸青云全程旁觀，只道是暗流涌動，波譎云詭。

城隍瞥眼看過退回斗戰司班位的張白鷺，旋即正眼看向陸青云，言道：

“陸青云，一百年陰壽換一年陽壽，此天規律令你可知曉？”

城隍問及此話，陸青云知道自己的換壽之法已經得到這位上尊的應允。

他生怕再扯出什么意外變故，登時回道：

“天規律令，陰司律法，陸自在心中，全然明白！”

城隍微微點頭，頷首大定：

“既是如此，本尊成全你。”

“左右護法神何在！”

一言出，城隍身旁兩側走出兩尊護法神，氣勢凜冽，不動如山。

“速去點查枉死夫婦剩余陽壽！”

不多時，有護法神回話道：

“上尊，枉死夫婦剩余陽壽共計整五十年！”

五十年陽壽！

陸青云思緒飛速轉動，若用山冥陰神對凡人換壽之法計量，當以五千年陰壽折換！

他如今攏共陰壽也就六千多年，倒是要元氣大傷，代價慘重。但相比問罪判罰，扒去陰神之位，神道前途盡毀，下地獄苦行，這些倒也算不得什么。

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來日方長，或可徐徐圖之。

僅僅是電石火花之間，陸青云就已經理清其中利害干系。

城隍似見陸青云沉吟思索，恐有悔意，便再三追問道：

“陸青云，你今用五千年陰壽折換枉死夫婦五十年陽壽，以壽換壽，當真無悔？”

陸青云毅然抱拳，言道：

“此意已決，斷無悔意！”

城隍點頭，吐出一字：

“善！”

“左右護法神，持本尊寶印，速去幽冥地府，請動陰帥——黑白無常！”

黑白無常？

陸青云心中微怔，他前世早對這兩位“七爺八爺”耳熟能詳。

沒想到穿越后這么快就能一睹真容，倒是有些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