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緩緩上升，兩人一路無話。

盡管機械運行的聲響震耳欲聾，亞利還是能聽到烏里爾斷斷續續吸鼻涕的聲音。

第一次看見他哭的樣子……根本不敢看。

亞利不安地摸了摸右手無名指上的銀戒指。

這東西之前還可以勉強上下扭動，這幾天越來越像長在了肉上。

戒指大概有一指的寬度，刻著一個眼睛的形狀。

別說，你還真別說，這戒指可真戒指啊……亞利尷尬得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干啥了。

咣。

電梯到頭了。

上次和穆勒一起坐，都沒覺得這一路這么漫長。

烏里爾終于從地上站起來，一秒換回日常嘻嘻哈哈的模樣：“怎么，不想和我一起散散步嗎？”

“散，都能散。”亞利聳聳肩膀。

可惜今天的天氣不怎么樣，到處都霧蒙蒙的，看不見太陽。

烏里爾走在前面，亞利就安安靜靜跟在身后，鄉村的小屋里時不時飄出飯香，聞著都有點餓了。

兩人也不說話，就這么一路穿過平房，往田野的更遠處走去。

“你是打算步行回紐約嗎？”亞利斜了烏里爾一眼。

“也不是不行。”烏里爾撓了撓頭，“地底下太難受了。”

“你和你哥吵架了？”見這家伙一直打岔，亞利果斷拽回話題。

有話直說吧。

“……要是吵架能解決就好了。”烏里爾移開目光，在一棵樹旁停住腳步，就地坐下，

“我現在看見那張臉就來氣，他怎么能……唉，我難道真能把他殺了嗎？”

“這個我倒是不懷疑，你差點弄死我三回，三回昂。”亞利也是一點兒都不客氣。

烏里爾自知理虧，默默把頭埋進了胳膊：“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啊，我也沒責怪你。”亞利話鋒一轉，“所以你哥哥假死，也事出有因，對嗎？”

“但我們明明是家人，他為什么要用那么過分的方法，一個人……”

烏里爾欲言又止。

如果說得清這句話，也不至于落荒而逃。

他沉默良久，終于緩緩開口道：“對不起，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傷害你，無論現實還是夢里，如果沒有你，我根本活不到現在。”

“也不一定。”亞利摸了摸手上的戒指，“說不定就是因為我的存在，事情才會越變越糟糕。”

“別這么想。”烏里爾果斷否認了他的話，“我們的選擇與你無關，更何況……”

他頓了頓，似乎在措詞：“更何況，如果不做到這種地步，我拿什么與你同行？

可惜了，我好像還達不到夢里和幻覺里那種能一秒生出殘肢的能力。”

亞利聞言有些震驚，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西奧多西婭（埃及女王）問過他的一個問題——你會不會按下毀滅世界的按鈕？

說實話，他很害怕自己無意間按下去。

就像那些沒有痛覺的病人……沒有威脅生命的警告，就算熟睡時手和腳都被老鼠吃掉，也不會有任何察覺。

鎖死的理智，意味著他可以無下限潛入深淵。

就像先前與塔維爾的一抹投影在夢中見面，正常人明明只看一眼就會發瘋……

他同樣緊張、恐懼，可他仍然能思考，甚至壓抑情緒。

等等。

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自己好像很長時間都沒有看到穆勒和烏里爾觸發理智檢定了。

無論是面對黑山羊幼崽、剛出世的“潘神”，還是埃及那些奇形怪狀的斯芬克斯之子……

就連星之彩這么掉san的經歷，他們都從未陷入異常狀態。

是因為我的緣故嗎？還是說，他們的身體在發生更深層次的變化？

“烏里爾，之前看到怪物從大裂縫里爬出來的時候，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他突然冷不丁問起。

“干嘛問起這個？我當時都快嚇死了。”烏里爾實話實說。

但是他下定了必死的決心，愿意為了姐姐和村子犧牲一切，所以就算渾身都在發抖，也必須頂上去。

有恐懼，但是理智一點都不掉啊。亞利翻了翻他的數值面板，除了第一次面對修格斯掉了點，再往后甚至全回上來了。

是因為他原本就是神話生物混種嗎？

那穆勒和庫珀呢？他們為什么……

見亞利莫名其妙發呆，烏里爾詢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

亞利搖搖頭。

有些事情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不太對勁了。

但……如果理智得到保護，擁有更強的力量，即使變成非人的存在，也未嘗不是一件壞事吧。畢竟就連他自己都還沒搞清楚，猶格-索托斯到底要干嘛。

他要是能理解，大概也和那玩意兒沒什么區別了。

眼下還是奈亞的麻煩更大。

密室工程師的委托也算完成了，他們得回紐約去。

至于烏里爾和他哥哥打算做什么，不是他該思考的范疇。

說不定可以趁假期，去緬因州和觀星者奶奶們聊聊奈亞的“超級大陰謀”？

如果能在任何行動之前就挫敗他們，是最理想的狀況，這意味著他必須前往肯尼亞。

只剩下小半年的時間了……

“亞利！”

一個纖細的身影突然闖入視線，亞洲人的體型一眼便知。

烏里爾低下頭，亞利主動迎了上去：“林。”

雙方同時頷首行禮，林看向他指節上的戒指，隨后收回目光，開門見山：

“午安，有件事我需要向你們說明一下。

我原本的計劃是，等你們休養得差不多了，就讓夏諾開車送你們回紐約，但——

小兔子們突然聯系我，說是遇到了棘手的麻煩，所以夏諾可能沒法陪你們一起走了。”

烏里爾聞言“蹭”地站起身來，亞利自然注意到了。

“小兔子是？”

“粉兔子速遞，開拓者聯盟的盟友，雖然從不主動干預神話事件，但會接手與此相關的運輸工作，因為和‘獵魔集市’長期合作，所以總部在佛蒙特州。”林緩緩解釋道，

“‘獵魔集市’會出售各種各樣的神話生物制品，我們也經常在那里進貨，這次剛好是我們的貨出了問題……

據說，小兔子半路上被一群不死生物劫了，死傷慘重，騎士團的人剛到，夏諾也得稍微去處理一下。”

“不死生物？”不等亞利說話，烏里爾先著急了，“是母神的信徒？”

誰知林搖了搖頭：“目前沒法確定，孩子們情況不太好，估計得等幾天，騎士團不一定會去調查。”

見烏里爾還想說什么，亞利直接抬手攔住了他：“沒事，我們親自過去確認。”

“哦？”林的神情似乎并不意外，“如果真與大母神有關，我的確不放心夏諾獨自前往，你們愿意去的話，可就太好了。”

“亞利？”烏里爾聞言愣了愣，再怎么說，這只是自己……

“沒事，我去解決的話可以更快更安全，我們還有時間，多調查周邊勢力百利無害。”亞利拍拍烏里爾的肩膀，轉而面向林，

“事發地在哪？我們什么時候動身？”

林看了看手表，微微一笑：“佛蒙特州西南部，本寧頓郊區的一處山林，目前是礦區……夏諾和穆勒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你們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