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果然沒看見飄楊絮和柳絮,轉眼馬上進入夏季,‘跳跳樹’的熱度已經降溫了不少,蹭熱度的人也轉向新的熱點了。這天小梅給郝兆宇發信息,問他有沒有時間,她正在做一個內蒙的設計,是一個旅游區的綠化景觀。想問問郝兆宇在那邊有什么適生樹種,她從網上查了很多,但不知道實際情況。而且內蒙那么大,小梅的項目在EJNQ,離他們去的巴彥淖爾還有1天的路程呢,氣候很有可能不一樣。郝兆宇想起了馮建章,那個容易激動的苗圃經理。
電話接通后馮建章很熱情:“是小郝啊,很久沒聯系了。上次引種的樹苗怎么樣?長的還好嗎?”馮建章真是對自己的苗木有一種職業病式的關心,“你們BJ的氣候悶熱,過夏天就像老人過73、84一樣,對胡楊是個坎啊!”郝兆宇連忙說:“去年的20株苗木成活了16株,今年春天這些成活的都發芽了,去年夏天我們弄了幾個大風扇在每片林子旁邊吹,效果還不錯,尤其是那最悶熱的那幾天。”馮建章聽了很高興,“這就對了,這種軟胡楊就怕濕度過大。”郝兆宇說:“麻煩你個事兒,你那有沒有EJNQ地區的苗木表,或者當地的種植圖紙,我有個做園林設計的朋友需要借鑒一下當地常用的苗木品種。”“哦,這個好辦”馮建章答應的很痛快“我們上個月還給EJNQ供過苗,我這有他們常用的苗木表,回頭我傳給你。對了,老馬上個月要的那兩車苗子也都栽好了吧?”郝兆宇沒聽明白:“老馬又定苗子啦?定的是什么品種?”馮建章很驚訝:“你不知道啊,老馬今年要了兩車苗子,還是你們上次看的軟胡楊。估計他是看好你們BJ的市場的前景吧。”郝兆宇知道苗圃今年沒進軟胡楊,有些尷尬,沉默了一陣,岔開話題:“你知道我們這邊前一段特別流行的‘跳跳樹’嗎?我看了感覺很像咱的軟胡楊啊!不知道你們那邊有沒有?”這回輪到馮建章沉默了,幾秒鐘后馮建章語音有些低沉,“兄弟,跟你說實話吧,你們那的‘跳跳樹’大部分都是我這批發過去的,你說的對,就是軟胡楊,不過你并沒有見過真正的軟胡楊,你們從我這買過去的所謂‘靜木’其實是第二代的軟胡楊,已經被馴化過,去年你們來的時候育苗工作沒有完成還不方便說。現在也不是什么商業機密了,有機會你過來我帶你去見識一下。”郝兆宇終于明白為什么市面上賣的苗和自己苗圃里的苗不一樣了,馮建章繼續說:“我們公司在承德有一個分公司也有一片地方,BJ這邊多種經營都是他們搞的,具體怎么銷售的我也不知道,我只負責把軟胡楊培育到一定的規格,他們負責來車運走。”掛上電話后郝兆宇琢磨老馬是不是自己在外面還有個苗圃,要不怎么從內蒙那可以買了那么多苗呢。
下午郝兆宇就收到技術員小李發過來的苗木表,是CAD格式文件,直接轉發給小梅。之后郝兆宇也沒當回事兒,沒想到過了兩周,小梅給他打電話,說需要他們苗圃給報個價,因為小梅把植物設計做完后甲方很滿意,但又擔心BJ的設計公司這邊不熟悉當地的植物品種,怕設計方案的落地性不強,也怕價格太貴,所以需要有苗圃確認可以在預算的費用內完成。沒辦法,郝兆宇就跟小梅說這些植物他們苗圃是沒有的,把馮建章的電話給了小梅,如果有植物方面的問題可以和他聯系。
老馬最近又在單位出現的時間長了一些,可能春季植樹季過去了吧。郝兆宇試探的問過一次,最近忙些什么啊,老馬嘿嘿一笑,神秘的說過些天你就知道了。下午紫葉李把郝兆宇叫到辦公室,“你可能還得去一趟內蒙”,紫葉李開門見山的說,“你那個同學設計的項目是個內蒙重點項目,你讓他們聯系內蒙的苗圃沒問題,但有些植物需要咱這邊協助供苗。”郝兆宇一愣,難道是小梅那個項目?紫葉李接著說:“剛才呼和浩特的劉經理給我打電話,說謝謝咱幫他們推薦客戶,所以有些植物他想和咱聯合供苗。下周設計院和甲方要一起去苗圃選苗,你也跟著去吧”。果然是小梅那個項目,郝兆宇有些得意,沒想到還給公司找了一單生意。
這次與小梅在機場見面可謂久別重逢,上次見面還是去年春節前小梅喊他一起去逛街買新年禮物的時候。這次小梅她們公司來了兩個女孩,還有一個大幾歲的鄒姐,她們公司人不多,有10多個人,有點兒像娘子軍,從上到下,包括她們老板只有3個男生,小梅從畢業就去了這里現在也屬于老員工了。這次的項目是BJ的一家投資公司在內蒙做的旅游產業投資,正好就是小梅她們公司的上級公司,NMG自治區領導非常重視這個項目,指派當地旅游局全程配合。但BJ的公司更希望用自己的資源,而不是用當地旅游局安排的關系戶,所以小梅的上級公司對小梅推薦的這家苗圃很感興趣。也加上馮建章在當地的人緣不錯,當地旅游局知道BJ推薦的是他,也就樂得做了個順水人情。
飛機降落在巴彥淖爾的天吉泰機場,馮建章派車把他們接到賓館,晚上大家一起吃過飯馮建章單獨來到郝兆宇的房間。“這次我可沒喝多啊!”馮建章笑著坐下,“上次老馬太能勸酒,一不留神就喝多了,也加上你們來的時候正好從我這運走好多軟胡楊,心里不舒服。”郝兆宇說:“你還真是跟苗木有感情啊,不過干苗圃的人賣苗子不是再尋常的事情嗎?怎么這也能整傷心了,那每年得傷心多少次啊!”
馮建章苦笑道:“你是不知道,養別的苗子都發愁賣不出去,養的太大了就沒人要了。但養軟胡楊就完全不一樣,就像養個閨女。我先給你講講我從什么時候接觸到軟胡楊的吧。大約是9年前,我去甘肅運苗回來,從北面繞過毛烏素沙漠,那時高速還沒有修好,你看見加油站必須加滿油,否則有可能開不到下一個加油站。那邊全是戈壁灘,國道的路況很差,走到東鳳鎮附近的時候,有一段路被水沖壞了。我們的雙排貨車只能開下公路,在戈壁灘上順著地面的輪胎痕跡繞過這段壞的路,風沙很大,走著走著就看不清路了,手機根本沒信號,只能當個指南針用。我們就向著東的方向開,能見度也就20多米。
但要是停下來等風沙停住估計也得晚上,我們也不想晚上在外面過夜,別看是春天,戈壁灘的晚上能把人凍死。我們只能輪著班硬著頭皮向前開,大約在晚上6點多的時候,我們發現有一片樹林,這時風沙也小一些了,可以看見有一個看著有些破舊的蒙古包。我們的把車開到蒙古包旁邊,站在門外問了一聲有人嗎,打開帳篷的是一個老漢,老大爺的漢語比較差,他說他叫‘阿都沁’也是我們用音譯的,我也會說幾句蒙語,摻在一起只能勉強溝通。
他把我們讓進帳篷,沏上奶茶,慢慢跟我們說。原來他是去年春天到的這個地方,以前這里是沙漠,現在隨著氣候變暖降雨多了,在這附近冒出了幾個小湖泊,還有一些草場,這是他前年放牧的時候他發現的,春天就搬了過來。老爺子60多歲,身體硬朗,老伴前幾年過世了,兒子女兒都在外面工作,已經定居在縣城也不回來了,他去城里住過但住不慣。
我們問他回去的路怎么走,他說我們應該向北走而不是向東,往北10多公里就能看見大路,但要到最近的鎮子還得向東北方向開90多公里。他建議我們今天就住在這,明天再出發。看老漢這么熱情,在風沙中開了五個多小時我們也的確累了,草原上的牧民熱情好客,雖然語言不說清楚,但意思就是給我們準備吃喝。”馮建章喝了口水,對郝兆宇接著說,“你知道牧民喝的什么酒嗎?因為寒冷喝的都是高度酒,阿都沁老漢拿出的是一瓶悶倒驢,有六十多度,我的酒量你也不是不知道,沒幾口就暈了。有的事兒我記不清了,但我們開車的司機沒敢多喝,后來告訴我。
阿都沁老漢那天晚上說,他來這的時候就發現這的胡楊跟其他地方的不一樣,在他放羊的時候喜歡坐在胡楊樹下休息,有時會拉起馬頭琴唱上兩句。他發現胡楊樹會跟著節奏動,而且第二天他再去的時候,附近的胡楊樹會似乎會湊過來,如果他總在一個地方休息,那個地方慢慢的就成了小樹林。在他們蒙古包的西面不遠處有一個不大的的湖,他發現那些胡楊都是從湖周邊移動過來的。
開始他挺害怕,因為胡楊是他在沙漠里的路標,這路標要是移動了,他就很容易迷路啊。后來他發現這些可以移動的胡楊不止枝條可以跟著音樂震動,有時甚至會驅趕樹下啃草的羊和落在樹上的鳥。阿都沁老漢沒事兒的時候,還給幾個特征明顯的胡楊起了名字,最開始那棵他坐在樹下彈琴的樹,他管它叫伊德日,最矮的那棵叫浩布日,其他的還有幾個,記不住了。沒事兒的時候阿都沁老漢就跟這些胡楊樹說話,他們似乎也能聽的懂。
有一次沙暴,羊圈的籬笆被吹倒了,走丟了幾只羊。第二天下午,阿都沁騎馬出去找的時候,發現那幾只羊竟然被兩棵胡楊樹給圈在一個小圈子里。等他走過去,那個樹枝自動的抬了起來。就這樣他住的蒙古包附近有湖有樹林,生活很舒適。
第二天我爬起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仿佛記得阿都沁老漢跟我說的胡楊的故事,就出去找,老漢已經去放羊了,我們就開車向西找他說的那個湖,剛開了5分鐘,就在車的西南方向出現一個小湖,湖水湛藍倒映著藍天白云,一群羊在湖邊的草地上悠閑的吃草,遠遠的看見阿都沁老漢坐在一棵樹下。我們把車開過去的時候特地留心看那棵胡楊樹,不算高,感覺樹齡也不小了,樹葉并不茂盛,根部露在土的外面,老漢就坐在一個樹根上。我們下車去打招呼,能明顯的看到這棵樹的樹葉在動,似乎每片葉子都扭向我們這個方向,一下子,這棵樹感覺大了一圈。看到我們被嚇到了,阿都沁老漢趕忙走過來安慰我們,有扭頭對那棵樹用蒙語念叨著什么,樹慢慢恢復了常態。老漢笑著對我們說不用害怕,上次他跟他兒子吵架的時候他兒子推了一下他,這棵叫伊德日的樹把他兒子用樹枝吊起來半天。其他人來都沒關系,他兒子這半年都沒敢再來。
我們很是好奇,就問老漢能不能有小樹我們也帶走種一些?阿都沁老漢樂了,我們來的正好,他發現這棵樹的根部竄出很多小枝條,不知道能不能種活。但他得和那棵樹商量一下,我們就在原地等著吧,就看老漢走過去,和那棵樹說了一通蒙語。忽然那棵樹動了起來,就像忽然長高了一樣,竟然把根系全部露出地面,有幾根主根支撐著地面,在樹干下面有一個大疙瘩,比例就像咱吃的蒜的頭一樣,在大疙瘩外面還有好多須根和主根,其中有很多也長出了綠色的樹苗和根系,這是新萌發的小苗,只見有幾個樹枝卷曲過來,就像手一樣,把幾個大一點兒的小苗纏住拉了下來,慢慢的送到了阿都沁老漢身邊。我們都看傻啦,大氣都不敢出,放下小苗后,這個胡楊由幾根主根支撐著向湖邊走去,根部以下就像一支八爪魚,輪流接觸地面,上面的樹干很平穩,只有樹葉依舊隨風晃動。”一邊說馮建章一邊用手比劃著仿佛眼前回到了當時的畫面。“那你們怎么把苗運回來的?”郝兆宇聽的入了迷問道。
馮建章平復了一下繼續說:“那棵樹挪到了水邊它把一部分須根浸泡到水中,主根又扎入地下,穩穩的站在那里,仿佛他一直在那長著一樣,而我們三個人旁邊留下了一個半圓形的樹坑。阿都沁老漢說,去年他就發現好幾十株這樣的小苗在水邊散落,都是他給種到旁邊了,我們要喜歡可以帶走種。但是,他用手指著遠處一片小樹林,去年種下的小苗,今年雖然也都發芽了,但至今也不動,就在那里一動不動的長著。
我們低頭數了一下,這些小苗有五十多株,長的有一人多高,短的也有半米左右,樹根上沒有什么泥土。正好我們車上有運苗用的草筐,車上有鐵鍬,我和司機就地裝了些土,然后把小苗假植到了筐里。我們跟老漢道謝,臨走塞給老漢兩千元錢,但阿都沁老漢說什么也不要。最后我看老漢的手機有些破舊了,就把我的手機留給老漢,雖然草原上不通電,但老漢有發電機,每天晚上用電燈時可以充一會兒。”
郝兆宇說,“終于知道源頭了,你那的那些軟胡楊這幾年繁殖的不錯啊!那你說培育的第二代靜木是怎么回事兒?”馮建章解釋道:“我回來把小苗分規格栽植,對那些小苗精心照顧,開始兩年就跟一般喬木沒區別,第三年開始,我發現這些苗子開始不安分的活動枝條了。我想實驗一下,就用枝條和普通胡楊進行嫁接,沒想到還真成功了,都活下來了,這些胡楊只能枝條活動,根部不能活動,這個非常容易管理,我給它們起名叫‘靜木’。那些第一代我移栽來的苗子第三年夏天開始有一半的根部拱出地面,沒辦法我們只能焊接金屬構件把它們固定住,避免跑到附近的牧民那里嚇著他們。”“那這些胡楊為什么會動呢?這是植物啊,它們要是動起來是不是得叫動物了?”郝兆宇疑惑的問道,雖然事實如此,但他還是將信將疑。馮建章說:“這個問題我也多方請教,但還沒有答案,我上次去BJ就是送了一株小苗給北林的方教授,他是這方面的權威,但還沒給我消息。前一段有個業內人士跟我說,EJNQ那邊也有人養軟胡楊,而且數量很多,這次有機會咱可以去看看”。